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其他同学喊他“痘哥”,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但他望着名册,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蒋成心,讲诚信?想必这个同学考试一定非常诚实守信,大家要多向他学习。”
全班都跟着他起哄我,响起一片嘘声。
“讲诚信,听到了没有……”
“要当好榜样啊讲诚信——”
他忘记自己后来回答了什么,又忘记自己是怎么坐下的。
只记得梁以遥那一句神奇的话间接改变了他的高中生活。
从此以后,班上的人再也没有嬉皮笑脸地喊过他“痘哥”,只会嬉皮笑脸地调侃他“讲诚信,考试不能作弊噢”。
这件事说不定梁以遥自己都没有印象,但蒋成心却一直记得。
因为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十多年后,那个遥不可及的人现在就在他身边,在他的眼前。
他却不知道要不要握住他的手。
窗外逐渐有了亮色,日头从东边升了起来,房间也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两个人都忘了问题问到哪里,这很正常,因为问答游戏本身并不是梁以遥的目的。
蒋成心的眼睛肿了,发泄完之后人也筋疲力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感觉那人的膝盖压上了床,弹簧发出一声低沉的动静。紧接着,眼皮传来一阵被烫得很舒服的触感,大脑慢慢地松弛下来,应该是梁以遥把开水烫过的毛巾敷在了他的眼睑上。
那人在他身边躺下来,呼吸很平稳。
“……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蒋成心抿了抿嘴,话没经过脑子,随口问道:
“和我接吻感觉怎么样?”
话音刚落,他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紧接着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眼睛都不用睁开,就知道梁以遥又笑了。
那笑容却有些苦涩。
他说:“比想象中还要好一万倍。”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所以……”
梁以遥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轻轻地说:“……所以越是珍视的东西,我往往越害怕用对待寻常事物的态度去对待它。”
“我害怕得到的那一瞬间,我就真的失去了这样东西。”
“但是直到昨晚我才发现,这种担心在你身上完全是多余的。”
蒋成心闭着眼睛,努力地平复着内心的余痛。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感觉那人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手心,追着绕了上来。
“成心。”
“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蒋成心的手指触到一小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呼吸都滞住。
“……什么?”
那人的声音很轻,像雨扫过台阶上的动静,但里头的分量却很重:
“这一次,换我追你。”
第64章 新地址
酒醒了,人也醒了,原本激烈的情绪也像泄洪一样滚滚而去,只留下一片平静。
蒋成心张了张嘴,没说话,内心其实还是有点迷茫。
但他知道,他还是没办法拒绝梁以遥这样难得的示弱。
“……你肩膀怎么样了?”
刚才下嘴有点狠,现在这会口腔里的血腥味还没散,他第一次发现人类的牙齿其实和兽类没有区别,都是一样地锋利,一样地能伤人。
梁以遥握了握他的手心,觉得他这是默认答应了,不由在那手心里轻轻刮了刮。
“没事,一会儿贴个创口贴就行。”
这时候,默认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蒋成心下意识要把热毛巾拿掉,坐起身来,结果被梁以遥按着额头躺了回去。
响的是梁以遥的手机。
“你先躺着,我接个电话。”
那人侧过身,弯下腰从枕头旁够了手机,走到另一边的落地窗前讲电话,说的似乎是英语,仿佛在跟一个洋鬼子讲电话。
蒋成心眼睛看不见,依稀听见什么拜托他照顾朋友之类的话,才想起来梁以遥在国外还待了五年。
等梁以遥接完电话,他才揭开眼皮上的热毛巾,望着天花板。
“话说,许绍是不是回国了。”
再提起这个名字,蒋成心虽然还有点不适,但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害怕了。
梁以遥坐在床沿低着头打字,手机屏幕依稀是国外软件的聊天界面。
“嗯,他倒是跑得挺快。”
“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可怜,觉得他是家暴受害者,没想到……有些受害者才最懂怎么加害别人。”
蒋成心听着他的语气,觉出里头异样的平静,抬起头,正好看见梁以遥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冷漠。
“成心,你回想一下,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被他记恨上了?”
蒋成心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梁以遥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太冷淡,偏过头咳了一下:“没什么,我总觉得……他这次回国可能不是为了我。”
他缓和了一下神色,一双眼看向了蒋成心:“这么多年过去,如果我真想和他发生点什么,或者他真想和我发生点什么,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就该发生了。”
“成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蒋成心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梁以遥是在跟自己解释,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这件事,至少在我这,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梁以遥看着蒋成心欲言又止的表情,神色又温柔了几分:“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没有那么大本事,干不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只是个恶作剧罢了。”
“不,他如果是针对我,那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之后……之后我自然会去找他。”
蒋成心咽了口口水,慢慢地说:“不用你插手。”
梁以遥看着他抿紧的嘴角,眼睛弯了一下,但到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
*
程煊把身份证和房卡留在了前台,可能是怕伤面子,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假期结束,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蒋成心退掉了之前在见月区租的老小区,换到了一间离公司比较远,但是月租更便宜的新小区。
他租的房子在十楼,不高也不矮,和原来一样都是五十来平,但是朝向和视野都好了不止一倍,最重要的是多了个小阳台,可以闲着没事栽点花草。
还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喜事的事,蒋成心莫名其妙地升职了。
说是莫名其妙,其实是因为之前办公室的总助升迁了,这个位置便理所当然地空出来了。
其实除了他以外,别的科室还有另外两个人选,但新来的副总对原本的副总有意见,连带着对他手底下的人也有意见,所以蒋成心就这么捡了便宜升了职。
升职之后,副总可能是有意想培养他,也可能单纯觉得他酒量不错,这几天挺多和公司领导的饭局都带上了他。
蒋成心自认挺能喝白酒的,但这些日子下来,任他是铁打的胃也不大吃得消了,吃了一些胃药才感觉稍微疏解一些。
这天他趁着休息的间隙,站在茶水间泡冲剂喝,忽然听见隔壁工具房里隐隐传来一抽一抽的哽咽声,依稀是个女生的声音。
蒋成心把水杯放下,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这年头谁还没个伤心事需要发泄呢。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蒋成心站在两盆桔子树旁边等电梯,文乔正好也刚接待完客户,挎着包“噔噔噔”地小跑过来,袭来一阵淡淡的香风。
“哟,今天这个点下班,晚上有约啊?”
蒋成心笑了一下:“这几天每天陪领导吃饭,今天好不容易事情做完了,回家打两把游戏放松一下不行吗。”
“唉呀,那我以为你有安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