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梁以遥开口,老板娘眯着眼盯了他半晌,忽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唉呀!你是不是那个谁,那个小蒋的朋友啊!!”
梁以遥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因为从陌生人嘴里听见蒋成心的名字,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角:“您认识我?”
“那当然!我可是做生意的,很多人都夸我过目不忘,记性好呢,你之前和小蒋一起过来买过一盆打半价的向日葵,还记得不?”老板娘得意地说。
梁以遥愣了几秒,回忆起来真笑了一下:“确实,您记性挺好的,当时还多送了我们一枝香槟玫瑰。”
那一次,他只是个陪蒋成心来“捡漏”的看客,对花店里这些新鲜疯长的绿意其实并无多大兴趣。
直到今天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发现,上一次陪蒋成心逛花店已经是冬天的事了。
“那会儿都快半年前了,老板娘还记得我们?”
老板娘笑着摆了摆手:“唉哟,你们两个长得比较靓嘛,我记得也很正常。”
“这么说起来,最近好像很久都没看见小蒋了,我还怪想念他的,以前一盆几十来块的花也要磨嘴皮子跟我砍价,我还笑他这么小气小心没姑娘肯嫁他——”
“怎么这些日子没看见他了呀?是搬家了吗?”
“……”
梁以遥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手心,感觉指尖好像被隔壁仙人球的刺给轻轻扎了一下。
面上仍斯文地笑了笑:“对,他搬到软件园那一块去了。”
“唉呀!那软件园那块是有点远,我就说怎么这么久没看见他,还说下次见到他再送他一盆多肉呢,不过那里的房租应该会比这里便宜大几千……”
梁以遥耐心地听完老板娘热情地唠叨,最后还是决定买了那两束放在门口展览的康乃馨。
他抱着两束花,走在仍有落日余温的人行道上,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学长,你还记得我吗?成心的发小——”
梁以遥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当然记得,史进对吧?上次我们不是还一起吃饭吗?”
半个月前,他专门回了一趟稻城的老家,一是为了在一堆旧物里找他要找的东西,二是为了拜访他的书法老师徐鉴。
从那老人家屋里头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在学校门口摆摊的史进。
因着先前过年时候蒋成心一通电话撺掇的缘分,史进看见梁以遥的时候特别热情,看样子还不知道两人分手的事情,一直邀他去自个儿家里的茶馆泡茶。
梁以遥没有推拒,喝完茶之后还大方地请史进和蒋成心另一个发小曹政源一道吃了个饭。
两个人也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发小卖了,仿佛都缺了门牙,蒋成心的“风流韵事”从嘴里漏得很自然。
说蒋成心小学把蚕当蝴蝶养,等蛾子飞出来才意识到上当受骗,被他爸狠狠地削了一顿。
又说蒋成心初中第一次戴牙套,戴的时候没有哭,他俩把镜子给他一照,直接被丑哭了。
梁以遥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并不打断。
史进喝完酒后想起什么,突然醉醺醺地一拍脑袋:“对了学长!说到高中,蒋成心这货高一的时候还落了一箱东西在我家呢,您看看什么时候让他自己拿回去!”
“都特么快十几年了,还在我老家那屋搁着!当时说怕被他妈发现他偷买漫画书,先免费借给我看,结果妈的高考完他自己忘了!”
梁以遥先前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这才若有所思地提议:“如果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先寄到我这,我替他先收着。”
于是,便有了史进的这通电话。
“快递说已经到驿站了,学长记得下班帮他拿一下。”
梁以遥答应了一声,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家,再下楼去快递驿站取了包裹。
那一箱东西还挺沉,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回家后他摊开笔记本,把今天手上比较紧急的工作处理完,去卧室冲了个澡,拿起手机,看见和蒋成心的消息还停在几个小时前,就又放下了手机。
偌大的一个客厅突然变得很安静,连空调运作的细微“嗡嗡”声都显得有点刺耳。
梁以遥支着脑袋,缓缓地闭上眼睛,想到他寄的信甚至还没被拆封,忍不住揉着眉心出了口气。
他想去找蒋成心,但是又怕把人逼得太紧,前功尽弃。
半晌,因为实在无事可干,也无事想干。他从桌上拾了把剪刀,客厅响起了胶带被一点点破开的声音。
箱子被搬到书桌上,梁以遥点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在灯下一点点地翻阅起了蒋成心的过去。
那些年他缺失的过去。
箱子里都是杂物,有几个积了灰的魔方,一副扑克牌,还有一大摞漫画和小说,看样子被老师没收的东西还不少。
梁以遥也不嫌脏,从里头拾起了一个小塑料袋,看着里头一叠红底的四寸照片,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只见照片里的蒋成心剃着一头青涩的寸,有些不自然地抿着嘴,睁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生怕下一秒就会把嘴里的钢牙给露出来。
他有点婴儿肥,因为长了青春痘的缘故,照片上的脸颊无缘无故红了一块,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似的。
和那个没人愿意穿的兔子玩偶一样,都有点脏兮兮的。
梁以遥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去,心无端地痛了一下。
而后,又从那个沉寂已久的纸箱里翻出来一个没电的旧手机,一盒过期的早餐奶,一个瘪气的篮球,以及几本看上去像学习笔记一样的东西。
梁以遥以为蒋成心会写日记,因为从前有个女生毕业的时候把自己的日记送给了他,里头每一页都有他的名字。
但是显然,这一箱子里目前没有那种特别私人的物品,每一样东西都特别朴实,完全无法从中找到蒋成心暗恋谁的蛛丝马迹。
他笑了笑,翻开了蒋成心高一的学习笔记。
开篇就是牛顿三大定律的物理笔记,刚开始的字迹清晰工整,分点一板一眼,只可惜没坚持到几页就开始乱套了,学习笔记直接变成了错题本——
梁以遥又翻了几页,发现前几页还是物理的错题,后几页突然变成了英语的单词,再过几页竟然莫名其妙变成了数学草稿演算。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正想把笔记合起来,却正好翻到了有一页明显被撕过痕迹的地方。
翻到这一页,梁以遥怔住了。
那一页纸和其他纸相比皱得不成样子,在被眼泪打湿过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抄了很多句歌词。
王菲的《红豆》、梁静茹的《情歌》、刘若英的《后来》……
阿加莎的《ABC谋杀案》曾经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犯人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想杀的人是谁,于是伪造了另外两起无差别的谋杀,企图把自己真正想杀的人隐藏其中。
尽管蒋成心极力想用无关的歌词来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心事,梁以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行字。
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整个眼睛不受控制地刺痛起来。
【对不起……我老是梦见你。】
有一瞬间,脑海里全是蒋成心在监控里流干了泪的眼睛。
他曾经小心翼翼、懊悔、愧疚地喜欢着他。
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先前只知道蒋成心高中喜欢过他,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喜欢。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梁以遥双手捂着额头,虽然咬着牙关,但仍然控制不住地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连带着心脏仿佛都在滴血。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当年的那场错过,不仅让他失去了现在的蒋成心,就连过去的蒋成心也一并失去了。
第70章 英雄救美
蒋成心最近忙得像停不下来的陀螺。
先是陪大客户去湿地公园参观了他承办的某位名人的书画展。
老实说,他对国画的鉴赏细胞有限,只停留在一个意境美的阶段,但为了不扫客户的兴,他硬是连夜把什么“十八描”、“双勾”、“泼墨”的技法给吃进了脑子里,等到客户兴味渐浓,想大谈特谈的时候,也不至于接不上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