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门锁转动发出轻响。
里面的人正在签什么东西,听到声音抬起头,冲他点点。盛峣吞咽一口气,也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自己的工位。
那道视线紧随其后,而后缓缓稀释在晨光里。
登上办工系统,待回的消息铺天盖地砸来,盛峣投入到工作中,两只手在键盘上敲得直冒火星子。
等忙完的时候,已经超过了午休下班的点。盛峣蹭地站起来,吃不上热食了,下去买个饭团啃啃吧。
在盛峣站起来的时候,程霭似乎刚想说什么话,结果盛峣抢在他开口之前离开了办公室。
门后徒留一道叹息。
盛峣拿着饭团出现在广场的时候,托尼和水豚眼前一亮。
水豚上下打量盛峣:“还以为你今天不下来了。”
盛峣白了她一眼:“今天工作有点多,你这是什么眼神。”
水豚不装了:“你跟你们老板现在是什么情况?”
盛峣:“……”
托尼:“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盛峣:“你最好还是别懂了。”
水豚依旧不打算放过盛峣,天知道那天她和陈斯屿怎么脑补八十集狗血连续剧的。“程霭这个人吧,看着冷心冷面、生人勿近,其实内心可火热了。”
托尼在两人之间盯来盯去:“?”
盛峣摸出打火机,砂轮噌一声擦出火苗。他拱手挡火:“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个打工的,他冷或者热都可以,按时发工资就行。”
水豚撇着嘴,怀疑的眼神里是在考虑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真的无事发生?程霭真的是茶壶里装汤圆,倒不出个团子。白瞎那张脸!
见盛峣还是一副活人微死的淡淡模样,姑且信了。
程霭啊,任重道远啊。
十二月的天,把人冻成傻子。
盛峣带着一身霜气回了办公室,好一阵才缓过来。
程霭不在,他一下午的会。
盛峣看过程霭的日程,又望向那空荡荡的桌椅。桌面收纳整洁,只余电脑、鼠标和咖啡杯,人的痕迹很淡。
这个人看似工作狂,却又从不把工作代入生活,当劈做两半来看。工作的那一半是台精密的机器,所有齿轮严丝合缝,按部就班地运行着。生活的那一半是只松鼠,随时随地在积攒,东捡一点、西捡一点,耐心地囤积可以填满他情绪的东西。
盛峣打开自己的备忘录,一条一条划去待办事项。
划完最后一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最近天黑得越来越早,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了。
程霭没有出现,这个点大概已经走了吧。
盛峣关了电脑,收拾收拾准备离开,拉开门的时候,和来人迎面相撞。
“你还在?”程霭尾音上挑,“正好。”
盛峣往后退了一步:“程总还没走啊。”
“嗯,谈久了一点。”程霭把一盒什么东西塞盛峣手里,“客人送的,我不爱吃甜的,这个给你。”
盛峣低头一看,素白的盒子上写着“绿茶糕”三个字,旁边标着小字“明前龙井制”。
“哦,那谢谢程总了。”盛峣谢完欲走。
“诶,等等。”程霭已经进了更衣室,“我想吃东北菜,量大了浪费,你陪我好嘛?”
盛峣觉得自己应该是想走的。
“和老板吃饭”这种事,也只有水豚公司那个癫婆HR会拿来当做活动奖励。
可是,脚步却不自觉停下了。
那句好嘛像是有魔法,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盛峣转过身,看到穿上大衣走出来的程霭,高挑,颀长,像一棵松木,健壮而青苍。
“你怎么不戴围巾?外面很冷的。”
还未来及回应,一段松软贴肤的、带着雪松香味的织物缠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是程霭的围巾。
第18章 两人吃饭
“呃……”盛峣低着头发出长音,大脑未响应。
暖气烘得人头脑有些发昏,落地窗外是深蓝和霓虹,皮鞋踩在消音底板上,只有闷钝的摩擦。
心里像有一滩水,每个角落都湿淋淋的,找来一张抹布想擦干,最后连抹布也湿透了。
他实在不会应付这么直白却又让人无法明确拒绝的场面。
“走了。”程霭按着盛峣的肩膀,将人推出门外。
程霭紧跟在盛峣后面,身高和体型的差距,看上去像把人裹在怀里。
两人从车库走的,程霭开车。
没有机会面对室外呼啸的风。
锅包肉冒着热气,酸甜味道扑面而来,透过晶莹的糖稀和淡淡的白烟,盛峣重新聚焦,看清锅包肉后面那张脸。老板的脸。
程霭又脱了大衣,摘了领带,解了两颗纽扣,衬衫的袖子卷起,挤出道道折痕。原本往后梳得妥帖的头发,松下两三缕在额前。
“你快吃,一会儿凉掉就不好夹了。”程霭指了指锅包肉。
“哦好。”既然老板叫他吃,他就不客气了。盛峣夹了一块,酥脆香口,吃到一半突然想到,“程总,你不是不爱吃的甜的吗?”
“这个酸甜的还好啦。”
算了,尬聊不如不聊。
盛峣埋头只管吃。他感觉到了,老板又在看他,像那次去吃烤鸭,也像在老板家吃早餐。
程霭吃饭慢条斯理的,和盛峣是两个画风,一相对比之下,程霭更显气定神闲。他喝了一口大麦茶,问:“盛峣,你为什么喜欢叔本华?”
盛峣倏一皱眉,眼神迷茫:“我有说过我喜欢叔本华吗?”
“咳咳,”程霭捂嘴尬笑,“我猜的。”
“哦,那程总猜得还挺准。”
程霭:“那你为什么喜欢叔本华?”
“我们要聊这些吗?”盛峣在脑中迅速罗列了喜欢叔本华的理由,但是没有回答。
“聊这些怎么了?”程霭心头一惊,这问题不该踩到什么雷区吧?怪他没把叔本华全集看完。
“没什么。”盛峣擦了擦嘴,“只是我不太爱跟人谈我专业上的东西,总觉得哲学适合独自享用。在外面爱跟人聊这个的,好像都是些ego很大的男性,我不太喜欢。”
次奥。程霭抽出纸巾擦擦脖子,又擦擦额头,在心中尖叫。
察觉到程霭的反应,盛峣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无语,自己在说些什么,老板不会觉得自己在点他吧。
挽救一下。
“哈哈,程总要是问我的话,”盛峣调动僵硬的脸部肌肉,扯出一个微笑,“那无非是对叔本华比较有共鸣啦……他认为一个人那方面的欲望是求生意志最完全的表现和最明确的形态,因为人类的起源是由于嗯……那个,你听说过意志的焦点吗?这个说法太特么酷了,怎么会有这么天才的人,哈哈哈。”救命啊我在说什么……
“哈、哈……”程霭手忙脚乱把额前那几缕头发往后拨,显得自己很忙的样子,“那你的求生意志还强烈吗?”
救命啊你又在说什么……盛峣感觉自己快要维持不住这个微笑了。
幸好!服务员及时端上一盆小鸡炖蘑菇,打断两人闪躲的对视。
程霭指着盆:“趁热吃趁热吃……”
盛峣:“好的好的……”
至此,盛峣认为在程霭的积极努力下,他们把原本简单的上级下级关系推入了一个新的窘迫局面。程霭到底想干啥……
后半程就是各自干饭,尴尬且沉默地完成了进食。
程霭本来想送盛峣回家,但盛峣极力拒绝:“程总,你燕鱼这一去一回到家得十一点了吧。我坐地铁很方便的。”
考虑到明天的工作,程霭目送盛峣离开。
程霭回去之后,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上楼敲开了陈斯屿的门。
陈斯屿和水豚正面对面坐在地板上玩大富翁。
程霭进门之后往地板上一趟:“我累了。诚聘恋爱高手教学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