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哕……”
“我走了,再见。”
“等等等等。你讲讲为什么。”
“首先,这相当于你递给了他一个小把柄,回头你再给他涨个薪,表现出被他拿捏了的样子,给他传递出‘帮我保守好秘密就能工作稳定’的信号,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有筹码可以谈了,一相对比,谁还费那个劲跳槽啊。其次,如果他是直的,这算给他打个预防,提前适应,把男人和男人接吻这件事在他面前日常化。再其次,他如果是弯的,你俩之间氛围会变。信我,用心体会。一箭三雕,太值了。”
“我信你个……”程霭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大,一阵昏沉,头重重地磕在手背上。“信你个大头鬼。”
陈斯屿看着程霭迷蒙的眼睛,再三感叹,啧,他居然搞暗恋,这小子居然搞暗恋。不可思议。
十八楼,程霭的办公室。
舞台搭好,演员登场。
程霭临场退缩了:“算了,没意义,没必要。华子哥说得对,人生就是痛苦的。”程霭捂住自己的胸口,仔细体会人生的痛苦。
陈斯屿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在质疑我的专业。”
“我不是,我没有。”
门锁处传来扭动声,说时迟那时快,陈斯屿扑倒了程霭身上,程霭奋力抵抗,把人往外推。但一切都太快也太短暂了。
程霭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花。
“你先出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程霭像看电影的慢镜头,看着盛峣面带笑容送上咖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已经发生的事都很正常。
天地一瞬间像按了静音,耳朵闷闷的,他怎么在张嘴?他说了啥?
变形的声音扭动进耳朵:“趁热喝,老板说凉了没这么辣。”
哈?这个时候了,他只关心咖啡?
哈,程霭,你好像个笑话。
盛峣出去了,程霭和陈斯屿打了一架。
“你特么的,在土澳天天和袋鼠打架吗?”
“姓程的,你狗咬吕洞宾!”
“退!退!退!”
陈斯屿走了之后,程霭发现,招聘平台页面,盛峣的头像亮了,当前在线。
第四种结局,盛峣觉得恶心,望风而逃。
一个临时的饭局,程霭决定带上盛峣,如果真的留不住,这就是散伙饭了。
在更衣室的时候,自己明明只是站他旁边说了句话,他居然就闪躲。
程霭面无表情,内里已经被怒火烧成了灰烬。可是有什么资格愤怒呢。
送盛峣回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交通意外,盛峣用手垫住了玻璃,程霭好贪恋那一分钟的拥抱。
公司的保洁阿姨会喷空气清新剂,但是程霭让阿姨别喷自己的办公室,因为他不想让其他味道覆盖盛峣的味道。
直到那一刻他才嗅闻清楚是什么味道:沐浴露、洗衣粉、阳光。
盛峣再次和他拉开距离。
沉默的后半程,程霭做了一个决定,主动辞退盛峣。
反正都要走,这样他能拿到一笔赔偿。
然后再观望观望他去了哪家公司吧,自己要努力工作了,争取收购。杀杀杀杀杀!
把盛峣送到目的地,程霭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笑话。
盛峣不是嫌恶心,盛峣是已经有人了。
说好的!赞同华子哥呢!说好的!不谈感情呢!
怎么已经和别的男人同居了!
伞沿抬起,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盛峣挤进不大的伞下,伞向盛峣倾斜。两人就这样拥簇着消失在程霭的视野中。
程霭再次买醉,不幸的是,这次喝成了急性胃炎。
罢了,浅放个假吧,后续的事交给刘特助去办吧,他不想再管了。
陈斯屿约程霭拍鸟的时候,程霭本以为自己会愤怒。
愤怒是有一点愤怒,但不可否认的是,程霭只是又揭开了一层真相。
原来不追求幸福是搪塞女生的说辞,盛峣早就在偷偷幸福!
陈斯屿:“搞了半天是你情报有误啊!”
程霭和陈斯屿埋在一起看放大的照片。
照片里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像交缠的两棵树,仿佛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程霭的心一阵抽痛。
“别说,他对象长得挺好看。”陈斯屿啧啧,“你看,你明明早认识他好几年,不追,便宜别人了吧。”
程霭瞪了陈斯屿一眼:“我会一直看着他,直到他们分手。”
“你不如换个人。”
第10章 恩爱无常
盛峣请了假,亲自去了一趟盛远航出家的庙。
是南方一个香火不太好的小庙,从火车转汽车,最后还走了好长一段。镇子上大多是老人,一路上少见年轻人。
盛峣给盛屹发消息,说朗航大师过得不太好,原来是偏远山区的小庙。
盛屹说正常,大庙要研究生。
那天打电话的是主持和镇上的一个老头,老头据说是盛远航在那儿的朋友。
不知道真欠假欠,盛峣要来看看检查单,看看借条。
老头是找住持要到的联系方式,于是三人在庙中相见,住持也在场。老头把一堆皱巴巴的纸掏出来,折叠处有黑绒绒的痕迹,像被汗湿过。一张张,零零碎碎。
一张X片,一张CT,一份病理报告,肺鳞癌。
总共就三份检查单,其他全是止痛药的处方。
盛峣可以想象,盛远航查出来之后,没有治疗,也没有复查过。
欠条倒是盛远航的字,他喜欢把航字的竖弯钩往左拉一下。
六万多,盛峣看了一眼老头,这笔钱大概几乎是他全部家当了吧。
盛峣问:“你们关系很好?”
老头咿咿呀呀说着盛峣听不懂的乡音,好像四级听力里偶尔划过一两个熟悉的词,盛峣辨认出来一个“救命”。
盛峣不多纠缠,很快将钱转了过去,然后把那堆东西拿到烧香的地方点燃。
老头撑着膝盖侧身下殿,哆哆嗦嗦又掏出一张纸,嘴里叨叨着什么。盛峣还是听不太懂,疑惑地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原来是遗书。看来他这些年认真学了些佛偈。
盛峣一起烧了。
盛远航葬在寺庙的后山,但盛峣不打算去看了。
对于盛峣来讲,盛远航活着或者死了,对自己的影响都微乎其微,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吃饭、睡觉、工作。
盛峣读初中的时候,学到克隆、学到胚胎,他问过老师一个问题,可以把人类的胚胎转移到动物的子宫里,完成后续孕育和生产的过程吗?
生物老师很惊讶,也像是槽多无口,眼前的学生仿佛把自己抽离于“人类”这个物种之外,极其平静、客观、真诚地问出一个有些令人恶心的问题。
“这不符合伦理。”生物老师最后这样回答。
后来的生命中,盛峣无数次想象自己被孕育在山羊的子宫里,他有人类的生物学父母,却从山羊的产道出生,注定是来承担某种罪恶。
这世上分明有血脉关联的人,分明是有的。
但为什么还是活得像漂泊的蒲公英。
其实并没有多少体力活动,但回到出租屋时,盛峣还是觉得精疲力尽。
盛屹拧开门进来,问怎么了。
盛峣抬手盖在脸上,自言自语一般:“积蓄怎么也能满十减八。”他刚刚交了季付的房租,一万二。
妈妈几年前去世,老家也根本没有房子。盛屹浑身家当一个行李箱装完,高考完就来投奔盛峣。在这里漂不下去的话,也并没有什么乡可以返。
一种巨大而无形的焦虑笼罩了盛峣。
他的人生真的是一出破戏啊。
盛屹出去上辅导课了,盛峣一个人在家忘了吃也忘了喝,躺在床上浑浑噩噩想了很多事。
有很小的时候,盛远航带他去看古生物展,资讯媒体信息都不发达的年代,一个展子简直打开一个新世界,月薪六百的盛远航愿意花二十块钱给他买古生物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