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大一点之后,家里没人,妈妈在医院做保洁,只能将他带在身边,放在好心医生的诊室。二十年前城乡结合部的小医院,诊室窗外是别人自建的红砖房,雷雨天房檐嘀嘀嗒嗒,空气中混合了泥土、雨水和消毒水的味道,老医生分给他一块月饼。
一个需要风花雪月,一个只想三餐四季。盛峣在梦幻与现实中被撕裂,一点点失去情绪,一点点麻木。
盛屹回来的时候很生气:“你怎么半天就能把房间都待出枯朽的味道,他死了你很伤心吗?”
盛屹打开窗通气,又煮上白粥,蒸上馒头,最后来到盛峣的房间,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拖起来。
盛峣缓缓拨开盛屹的手:“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比起自己,盛屹的情感似乎剥离得更干净,他没有过父爱,也没有过母爱,甚至,他就没跟父母接触过。
盛屹直直盯着盛峣,神情似在探究,又一贯淡漠。
“唉,没事了。”盛峣扶着盛屹的肩站起来,“我去洗漱一下。”
热粥下肚,盛峣才感觉重新活过来了。
胃里暖暖的,他揉着肚子看了一眼手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十六个未接来电,来自程霭。
头皮瞬间一麻。
盛峣惶恐地解锁,发现还有几条信息。
「程霭:?」
「程霭:什么意思?」
「程霭:盛峣?」
「程霭:人呢?」
「程霭:说清楚!」
「程霭:?」
盛峣战战兢兢往上翻,发现了原因。
「盛峣:程霭」
「盛峣:我喜欢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送时间:15:22。
那时候他不是正在昏迷中吗?
啊啊啊啊啊啊!
水豚给他下蛊了吧!
啊啊啊啊!
第11章 逗你玩的
大概是丧失自主意识的朦胧之中,他无法接受失去工作的事,水豚的话像一根稻草,他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发了那两条消息。
事实上,就算是溺水的人也知道,抓住稻草根本浮不起来。
他其实不太想和程霭这样的人有超出工作关系的关联。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程霭也本应该如此认为,才对。
但是!
为什么他要发这么多问号。
正常反应难道不该是:呵?你是要出卖色相吗?你照过镜子吗?你想当老板娘?为了工作你真是什么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啊!
况且,还有那个男人的存在。Anyway。不该是发问号。
搞得好像……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盛峣拿着手机看了半天,那些未接来电,每一条都响够了五十秒。红色的字分外刺眼。
救命,谁能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说是梦游发的,对方会相信吗?
本来想关掉静音,思索了一下还是继续静音好了,万一再打来,他也不敢接。
读书的时候,盛峣睡眠不太好。
可能是学哲学的人的通病,他们寝室的人其实都有或轻或重的睡眠障碍。搞西哲的学长学姐更是日常发癫。
上班之后纯粹是因为足够疲惫,作息硬性规律起来,倒是很好入睡。
今天难得地,又失眠了。糟糕的结果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他太讨厌悬而未决。裁员、工作、积蓄、生活,桩桩件件压得他喘不过气,想到要面对程霭更是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甚至希望程霭多在医院待几天。
程霭并不这么想,如果不是还有理智,程霭都想直奔盛峣的家问个究竟。
第二天,两人顶着黑眼圈相见。
盛峣开门就一哆嗦,程霭把他的皮王座挪到了门口,推开门就怼上了。
“吓我一跳!”盛峣拍着自己的胸口。
程霭四仰八叉躺在老板椅上,在盛峣进门时陡然站起,一手按到门上,啪嗒落锁。
程霭保持着这个姿势,把盛峣半圈在怀中。
盛峣并不直视程霭的眼睛,也无视对方的动作,直接往工位走。程霭另一只手立马挡在面前,双重壁咚。盛峣矮身想从程霭的手臂下穿过,程霭抬脚挡路。
“别躲了,说吧。”程霭按住盛峣的肩膀,把人控制住,强迫他面对自己。
盛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眸望着程霭灼灼的眼睛,继续装傻:“说什么?”
程霭:“昨天为什么发那样的消息。”
盛峣的眼神淡淡的,渐渐漫上了一种活人微死的无所谓感,反正都要离职了,他压根没真的相信过跟程霭表个白就能保住工作。沉默半晌,他开口:“逗你玩的。”
“什么!?”程霭不打算就此放过,依旧按住盛峣的肩膀,不让人走,“为什么?”
盛峣很快编好:“被裁员了,不开心,又想到你喜欢男的,所以逗你玩。”
程霭嘴角抽抽,眼神瞬息万变,最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我不相信,你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盛峣不说话。
程霭低下头强迫盛峣直视自己的眼睛:“跟我说实话。”
盛峣偏头和程霭的脸错开,斜眼看过去:“好吧,实话是,应该是我梦游发的。”
程霭这次似乎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松开了盛峣的手。
盛峣到工位上打开电脑:“说实话你还是不信。”
程霭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回到他的办公桌那边,站在落地窗前,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
盛峣抬眸看了一眼,他难道真的不好意思了?水豚是个什么水豚精。不对啊,不好意思应该会假装不知道,而不是还要当面问清什么意思。
“盛峣,”程霭忽然开口,“这份工作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啊?”
这跨度和问法都令盛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非常满意这份工作,非常非常非常满意。”
程霭转过身,眉头皱紧了,“那你怎么……”
“那我怎么?”盛峣挑眉,登上办公软件,“程总,是您裁的我啊。我可以问吗?是因为我哪里没做好还是因为我看到你和那位……”再或者纯粹因为资本家要压榨更多的剩余价值,把三个人的活挤压给一个人,他才不相信公司效益不好的鬼话。
“那你怎么从年初开始就一直在看招聘信息,还投简历。”
……
安静。
盛峣突然被空气哽了一下。
什么?
他怎么知道?
等等。
盛峣不解地扭头眯起眼睛:“是……因为这个原因辞退我的?”
沉默。程霭看着盛峣,没有说话。
盛峣手肘抵在桌面上,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看这个反应,是了。怎么,还要监测员工的忠心吗?
盛峣咽了口唾沫,缓缓说到:“因为大环境不太好,又看到各个部门都有在裁员,我想看看现在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岗位,以防哪天被裁了没有头绪。”
程霭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慢慢走到桌前坐下。问:“现在有头绪了吗?”
盛峣摇摇头:“没有,文科挤死了。”
程霭的声音又低又冷,听不出情绪:“是考核之后的正常裁员,有些部门有冗员的情况,是在我来之前形成的,三年了也没见改,我不养闲人。”
他在……跟我解释吗?
盛峣抓了抓脑袋。虽然他真的讨厌这种局面,但是他也真的挣扎在马斯洛需求的底层。
“程总,我还能继续在这里工作吗?”
第12章 林中山妖
程霭没有回他,而是自顾自打了个电话,不知道跟谁交代事情,最后挂了电话,来到盛峣的办公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盛峣。
用心感受一下这个氛围,好像不是很恶劣。
盛峣双手合十,放在口前,一双眼睛睁得很圆,往上看的时候露出一点下眼白,端的是一个无辜劲儿。他在心里把自己埋汰了一把,事已至此,先不要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