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工耳蜗没电了，听不见，你说慢点，我可以看懂唇语。”
他说着取下了头上的银冠，好像怕谈橙不相信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藏在头发里的装备:“你看，我不骗你，你慢点说好不好。”
头发被他弄乱了点，有些炸。他耳廓红了一圈，谈橙想，他很热吗？穿得也不是很多。
戴着人工耳蜗，不会是—
谈橙不太熟练，用正常语速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什么？”
他凑近了点，直直地盯着谈橙的嘴唇看，没有任何其他心思。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
“姜迟。”
“江池？”谈橙脑子里第一浮现是这两个字。
“嗯嗯，”姜迟手嘴并用，低着头，小心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上下结构的姜，走之底，表示慢吞吞的那个，迟。”
谈橙眼睛都不知道看哪了，又想看他脸，又想看他手。这个角度看低头的姜迟，眉宇轮廓很锋利，生人勿近的气质。等他抬起头露出全脸，那些不近人情的冷漠又全都消失不见，看上去反而呆呆的。
“写好了。”
“好的。”谈橙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姜、迟，挺好听的。”
姜迟不知为什么脸色看上去有些懊恼。谈橙问他怎么了，姜迟理解后回答:“我要是现在能听见就好了。”
“嗯？”
“没事，你有事要忙的吧，我不打扰你了。我想去找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我身上的这些东西是她弄的，她给我拍完照就被叫走了。”
谈橙挑眉，问:“怎么不给你穿配套的衣服？”
“怎么不给你，穿配套的衣服……”姜迟小声地复述，解释，“她说她只是想给我拍照，衣服倒是有，但是群演们都换着穿，她怕我介意。我不是群演，我是林瑕瑜请来的手语老师。”
谈橙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姜迟就是彭舒白口中那个很好看的小男孩。天，彭舒白还是去进修下语言吧，当时说的时候，谈橙完全没想到是这样一张脸。
但确实很乖，说话板板正正的。
“这样。”谈橙笑了下，“你认识我啊？”
姜迟点头，谈橙以为他会说什么“你很有名谁不认识”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很认真地解释了认识的过程，那双装着谈橙的眼睛就那样亮亮地盯着，“我听过你唱歌。我第一次认识你，是在一个巨幕屏上，你当时在唱《直到最后一班列车消失》，那时候我刚成年，十八岁。”
“你唱歌很好听呢，我看见上面的名字叫谈橙。”姜迟说，“我是你的粉丝呢。”
谈橙听他说话很想笑，学舌，“谢谢你的喜欢呢。”
姜迟没意识到他在打趣，缓缓凑近:“谢谢我的……什么？”
谈橙就看着姜迟贴到眼前，目光慢慢虚焦，除了脸，他的耳坠、银冠都变得模糊，心跳好像停止了一瞬间。
然后谈橙慢慢说“喜欢”。
姜迟仍然很认真地回:“我喜欢是因为你好，不需要什么谢谢。”
谈橙这下是真有点无奈了，“好吧好吧。你认识路吗？”虽然谈橙自己都没记清，但他总觉得姜迟听不见这事儿还挺危险的，陪他走走又没关系。
姜迟点了点头:“我记着的。”
点头时他的耳坠滑落到肩头，谈橙眼快，伸手接住了，耳坠的流苏从他指缝穿过，最终摊在他手上。
姜迟的脸又凑过来，几乎要一起贴在他手心，说:“啊，又掉了。”
“刚刚走在路上的时候就掉了一次。”姜迟皱起眉，抿唇的时候，侧脸鼓起一点弧度，看上去对自己的耳朵很不满意，挺气的。
谈橙突然起了一个坏心思。
在姜迟要拿走耳坠时攥起手心，将带着姜迟一点体温的耳坠收好，捂了捂胳膊，故意演道:“撞得我是有点疼。”
“啊……啊？”姜迟指了指自己，又垂下手，“对不起，我给你揉揉行吗？”
姜迟的长袖不太合身，稍微一抬手就露出一截胳膊，皮肤是泛着红的白，看上去真的很热。
姜迟直接捏住谈橙的胳膊，轻轻帮他揉。他的手薄却很有劲，谈橙盯着他的指关节，无由来干咽了下喉咙。
四下无人，周遭宁静，谈橙却觉得心中响铃大作，在警醒他什么。他面色平静地打断了姜迟的动作，“没关系，不用揉了。”
姜迟也没失落:“真的没关系吗？”
“嗯，不是要去找人？”
姜迟点头，又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
小动作太明显了，谈橙说:“想问什么都可以问。”
姜迟却摇头，垂眼说:“没有了，再见。”
他挥了挥手，谈橙看着他离开，背影渐渐融入夜里。
谈橙伸开握着耳坠的手，姜迟的体温已经变成自己的，耳坠就是很普通的款式，绿宝石连着红穗。
见不着人了谈橙才顿时觉得，偷偷顺走人家耳坠的行为蠢得没边了。
—
姜迟说大话了，他也刚来剧组，根本找不到地方，最终迷路。但他误打误撞走到了工作人员的休息室，把身上的饰品拆了个遍放在一个单独的盒子里，并拍照发给负责管理道具的姐姐。
之后又花了半小时找到自己的房间，他头晕得要死，在外面冻得时间太长，回屋后鼻尖和脸颊很红，时不时哼几声吸鼻子。
洗漱时才发现耳坠没摘，还少了一个。
姜迟心下一紧，回忆起来——掉在谈橙手上……掉在手上之后，他还给我了吗？
还了，吧？
算了，应该不在他那，肯定是又掉在哪儿了。就算在谈橙那，之后肯定会托人给我的。
一会先在房间里搜，搜不到只能明天白天再去那条路看看，实在不行，查监控，总能找到的。
但姜迟也忍不住想最糟糕的结局，开始碎碎念:“真丢了的话，希望那个耳坠不要很贵，我真的没有钱赔。”
换好一件宽大蓬松的睡衣，姜迟缩在被子里，看着电视频道上的豪门狗血剧。他半张脸都埋着，睡衣帽子套住整个脑袋，把他的脸显得很小。
豪门狗血剧开始播放回忆倒叙，姜迟脑海里也忍不住回放刚刚与谈橙的碰面。
谈橙的眼睛很深邃，不看谁的时候显得整个人十分松弛，不疾不徐，却不会让人觉得不专注。刚刚和他说话也没有很严肃，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柔和，虽然听不见，但能感觉到声音很轻柔。
哪里凶了呀？根本不凶啊？果然那些黑料都是乱写的，真是没良心诶？
他好帅好帅啊，比屏幕上帅一百倍的。
他刚刚还扶我，还跟我说谢谢你的喜欢。
哇。
姜迟往床背上起身，呼吸到一些新鲜空气后才觉得脸没那么烫了，随后他拿出手机，发了条帖子:把偶像撞疼了该怎么办呢？
为了表现出事情的严重性，他又在问号后面加了个感叹号。
全程把谈橙换成C先生，姜迟添油加醋了很多细节，比如谈橙被撞的很严重，比如谈橙和他温柔地说真的没关系。
旁人看了会认为姜迟是冒着粉色泡泡打下的这段话，但他自己本人没意识到不对，刚刚谈橙看他的眼神，以及吃痛的表情都让他觉得这么写没错。
写到最后姜迟都有点怀疑了，又自言自语:“我有这么大个吗，撞一下就疼成这样？”
然后毫不犹豫点击了发送。
接着把手机一丢，埋进了被窝。
这是他难得开心的时刻。
姜迟之前一直半工半学，时间占得很满，打好几份工，一天就睡几个小时，身体透支严重，进剧组前还去过一次医院。
他很缺钱，不然也不会接这份占满他整整三个月的工作。林瑕瑜给的报酬足够丰厚，并且愿意提前支付。
姜迟两天前就从彭舒白嘴里听到谈橙要来，所以那时候就开始期待会不会偶遇。刚刚姜迟其实还想问他，你会在这个剧组待多久，来这里做什么。还想问下次遇到，还可以再叫一下我的名字吗？我想听。但他觉得这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