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橙心想自己这样好像一个撩拨别人又不负责任的渣男。之前还因为没有林瑕瑜的待遇不甘心,现在超过了又不想要了,甚至生出林瑕瑜要是追到姜迟了自己也可以送上祝福想法的地步。前提是对方是真的喜欢姜迟。
谈橙打开手机看了眼,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便闭着眼睛休息。在飞机上他睡不着,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他爸妈在他大学的时候离婚,那一天很平常,谈橙却记得很清楚。
铺完晒好的被子,洗完澡外卖到了,热乎的肉蟹煲。他刚准备吃,谈女士的电话打过来,说我和你爸办完离婚了,你也高考完了,就和你说这件事。
谈橙拆饭盒的手愣住,垂眼应了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谈女士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好吧,我确实是第一个,其实半年前他就知道了。
谈橙说嗯,恭喜你。谈女士问你前几天说想和我坦白一件事,是什么?
我喜欢男的。谈橙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回:“我忘记了,想起来再和你说吧。”
“行。”
离婚后他爸妈都各自重组家庭,迟到的安稳,迟到的合适。谈橙却夹在中间,过年不知道该去哪,也没有人来主动问。
他对爱情的悲观一半源自父母,一半源于自己。谈橙清楚自己的性格,别人稍微对他好奇一点,他就会远离,认为亲密关系弊大于利。
姜迟在这方面应该和他有一致的观点,不然那天他怎么会说“跟亲密的人他会暴露缺点,不想变负分而选择保持距离”。
不对,后来说“谈橙我想让你高兴,我和你做朋友”的也是他。
姜迟出尔反尔得那么青涩勇敢,那么小心翼翼,那么令人心动。
——侗湖的冬天快点过去吧。谈橙捂住脸,想到那句“谈橙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姜迟,你就迟钝一点,我现在开始改,来得及吗?
*
姜迟被工作人员送到医院,肋骨断了三根,脚踝、手腕、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扭伤,外加轻微脑震荡。工作人员当场流了冷汗,但姜迟安慰他们说没关系,没有很难受。
医生建议住院,姜迟不想,最后也遵从了他的意见,但还是需要留院观察两天,小助理帮他安排了单人间病房,说让他好好休息,费用什么的都不用担心,节目组会报销也会给赔偿,受苦了,云云。
姜迟一直点头,疼痛是后知后觉传来的,密密麻麻地贯穿全身,晚上他发起低烧,胳膊传来一阵阵的酸痛。
姜迟在陌生环境需要很长时间适应,偏偏又一直在流离,睡眠质量越来越差。痛得睡不着,不想喝药,喝了酒。
姜迟是个一杯倒,小时候偷喝姜植松的一口酒就能躺一下午。但不会耍什么酒疯,只会安静地昏睡。
这次他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印象里从他蹒跚学步,上学,再到因为失聪休学,忙碌的身影总是只有许向柔,也就是他的妈妈。
他年幼时因为高烧听力受损,家里没钱给他治病,他变得迟钝,整个人都处于非常虚无的状态。一拖再拖,九岁那年彻底听不见了。
说他运气好——很多人把他当异类,笑他是个聋子,因为没耐心听他讲话而对他生气。
说运气不好——因为听不见,他很难感受到言语的暴力,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许向柔辛苦,姜迟很懂事,倒不觉得多难捱,唯一会埋怨的,可能就是太孤独。
孤独到别人故意朝他扔石头,他都得愣一下是不是要和他交朋友的意思,等反应过来这是在欺负他后才会默不作声地走开。
姜迟渐渐与人群脱离,与纸相伴,有时候会通过绘画和许向柔交流。许向柔没有时间学手语,姜迟就自己去学唇语,尽量不让人操心。
他像一滩水被妈妈捧在手心里,可手心是不能完全保护好水的,但她也尽最大努力让姜迟长大了。
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生活了。
【小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毕竟是你爸,你帮帮我,好吗?】
【我知道你看的到,别不回我。】
睡了五个小时,姜迟醒过来,胸口左下的肋骨隐隐作痛,让他不断小喘着气,也有可能不是因为伤口,而是看到这条让人窒息的短信。他又闻到烟味,那股很劣质的、常年混着潮湿的烟呛味。但房间里空无一人,烟味是哪来的呢?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姜迟缓慢起身,去打开窗户,试图将那阵不存在的烟味吹走,又或者闻点别的什么,雨后的土腥、空气的冷冽,什么都行。他感受了下额头的温度,烧应该退了,他觉得是因为喝酒了,头才会这么晕。
【你小姨告诉我的,我知道向柔在哪家医院,让我去看看她吧。】
【你有钱吗?可不可以借给我点?】
姜迟冷下脸,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这条信息。他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其实还是不凶,靠在窗边,嘴唇没什么血色,很干燥,脸色苍白,显得可怜极了。
【你要多少?】
【五万。】
【我没有。】
【求你了,小迟。我看到了你的镜头,你现在长得可真好看呀,都能上电视了,连五万都没有我可不信。我赌钱输太多了,再不还那些人就要找到我了,你不想你妈妈被发现吧?】
【十万,你以后永远不能再联系我。】姜迟发了这条短信过去,对方很快答应,说他果然是发财了。随后姜迟又去问照顾许向柔的护理,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出现在身边,得到没有的答案,他才松了口气。
姜植松肯定不会这样轻易罢休,有十万就有二十万,窟窿是永远填不完的。姜植松毫无信用,几年前他就这样。
姜迟拍了拍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起码还得再给姜植松填个几次,可他并没有这么多钱。姜迟还有许向柔的医药费要付。
一件接一件的事,让他仿佛躺在拥挤的路上,脚步叠着脚步踩踏过来,姜迟来不及起身也来不及反抗。
好累,姜迟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谈橙,其实上大学的时候他也经常想谈橙,但和现在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姜迟在堰都念大学,那时候姜植松跟换了个人一样,说什么做什么,好像真的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姜迟那时候帮他还钱,空闲的时候就一直在兼职赚钱。
他不关注娱乐圈,知道谈橙,也不过是在深夜下班的路上,忽然看见繁华商场大屏,听见他唱了一首“直到最后一列班车消失”。
好好听哦,这个人唱的,长得也好看。
在他对大明星还没什么概念的时候,他每晚都要在大屏这停留一会,疲惫的生活就好像按了生活键,是独属于他的乌托邦。
一直和他与屏幕相隔的谈橙,就这样出现在他乱糟糟的生活里。原本姜迟把他当做泡泡,必须要很小心才能不被打碎。
但现在看来不是的,谈橙更像蝴蝶,在姜迟的世界里到处乱飞,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招展。
姜迟不知道为什么收到姜植松短信后第一时间打给谈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迫不及待想得到是否特殊的答案。好像谈橙说出“我只对你这样”姜迟就会立马和他诉说心事。
可谈橙没说,因为那个吻,姜迟有了继续质问的底气。可谈橙还是否定。
他喜欢我吗?不喜欢。他说了,他也会和别人打电话。
那他为什么亲我?他那天也没喝酒,比我现在要清醒多了吧。
这只蝴蝶和别的猫都这样相处吗?他总说我漂亮,是不是见到漂亮的人都要留情啊。
心里泛上没资格拥有的酸楚,姜迟心想——一定是他暂时习惯了谈橙的接近,才会因为谈橙的回答难过。如果现在能见到谈橙就好了。他要好好威胁一下,你对谁都这样的话,那你也太花心了,不能当我的偶像。
这个念头刚落下,肩膀被拍了拍,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姜迟”。此时明月高悬,是属于深夜的蓝调时刻,姜迟屋里没开灯,眼前的面孔却格外清晰。
又是谈橙啊。已经想他想得出现了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