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没由来沮丧起来，因为他真的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谈橙讨厌他。而一旦往这方面联想，他发现自己好像完全不能接受。
林瑕瑜见他苦恼，讲话题拐个弯，“算了，本意不是想和你钻什么牛角尖。姜迟，谈橙在圈内人缘挺好的，私生活也不混乱，褪去明星光环，和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两样。你要是真喜欢上他了，我祝福你。你聪明，努力，坚强，喜欢的人应该也很好。”
姜迟:“……”
怎么感觉怪怪的。他和谈橙八字没一撇呀？这人这几天还躲我。
“剧本的事我逗你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就你刚刚看见的那个男生，肯努力，天生条件也好，我很看好他。不用麻烦你了。”
姜迟点头说谢谢，又听他说:“手语老师我也不需要，姜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当我提前解约，我付违约金，不用在这待着了，去陪陪妈妈吧。”
“啊……”姜迟声音发颤，林瑕瑜这样说不代表是什么好事。
“其实她之前情况就不太好，医生那时候和你说的也是治疗的作用不大，但你情绪有点激动。我旁观者清，本来也想劝你，但心里又想着万一呢，你又突然想拍了，还是带着私心把你哄来了，”林瑕瑜脸色不太好看，犹豫着措辞，最终也只说，“回去陪陪她吧。”
姜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他出来时看见谈橙和陈可凡笑着聊天，是很礼貌的那种笑，眉眼间还是冷淡的。他没打扰，自顾自地离开了。
许向柔得的是癌症，肺癌。发现的时候医生说中期，先做了手术，后面一直在吃靶向药，情况有所好转，但姜迟也欠了一堆债。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林瑕瑜，有人伸出援手，告诉你我可以给你支付一笔不少的工资，姜迟肯定是拒绝不了的。
他知道自己欠的多，除了签合同，林瑕瑜有什么要求基本都会答应，但姜迟发现他答应了好像对林瑕瑜也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是在帮自己。怕越欠越多，他拒绝林瑕瑜的好意，被告白后也只说了谢谢，但我没精力谈恋爱。
世事难料，姜迟毕业那年许向柔的病情复发，并发生了脑转移。
姜迟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己彻底听不见的时候，许向柔在他面前一直试探，好像不相信。然后沉默好久，崩溃大哭。姜迟那时候也不懂唇语，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一直说没关系，我之前和听不见也没什么差别，妈妈你以后写给我看好不好？就是别嫌麻烦。
姜迟心想，得肺癌的为什么不是姜植松。许向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没有家族遗传史，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医生说，油烟、二手烟，都是诱因，再加上熬夜，身体免疫力下降，总之说了一堆可能因素，确定了这个事实。
林瑕瑜什么事都知道一样，来找姜迟说，我可以帮你。我接到一个剧本身份是听障人士，可能需要向你学习一些东西，你看看你方不方便，一天工资就是你妈妈一天治疗的费用。
不多不少，非常懂拿捏姜迟的那个度。并且很体贴地说可以接受线上，让姜迟留在这里照顾他妈妈。但许向柔知道了说什么也不答应，捂着脸哽咽说小迟你别在我面前，我可能还会好得快点。
林瑕瑜甚至还帮妈妈请了贴身护理，他提出要求，姜迟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刚才答应了林瑕瑜多次提出的邀请。
姜迟订了明天的机票，许向柔跟他说家里没有这么冷，回来的时候妈妈给你做点心吃，你的最爱板栗饼，别怪妈妈不和你讲啦。姜迟很想回一个我的最爱是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能不能为了我再坚持一会。但这句话最后消失在打字框，藏回心里了。
【在房间吗？我在门口。】另一条消息跳出来。
姜迟愣了愣，回嗯。而后给谈橙开门。谈橙似乎是跑了几步路过来的，呼吸声比平常重，头发也被风吹乱。
“怎么了？”姜迟发现自己开口发不出声音，好像也融在风里。
“什么时候走。”谈橙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他怎么知道的？可能是陈可凡和他提了一嘴，姜迟猜测。他张口，说明天。谈橙手伸出来，说手机给我一下。
这手机本来也是他的，姜迟以为他要拿回去，双手递过去，站在原地很无措。
离开侗湖，可能再也见不到谈橙了。
“今天早点睡，我把你订的航班取消了，改成明天早上七点的航班，到时候记得买个WiFi，飞机上困了就睡，偶尔给我发个消息。”谈橙把手机换回去，仿佛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越界，他打量了下姜迟，是那种关切的观察，“今天才奔波，明天又要走，回家了记得好好休息。”
哦，不是要把手机拿回去啊？也是，把手机拿回去应该会让我把电话卡拿出来。姜植松刚刚应该没有发消息被谈橙看见吧。
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帮我订了机票？谈橙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证的？又为什么要改到那么早。谈橙你一会躲我一会接近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迟乱成一团，皱眉晃了晃脑袋。谈橙问他怎么了，头痛？姜迟好像也听不见一样，他突然把人工耳蜗摘掉，发现那阵耳鸣声还在，还闻到烟味，让他犯恶心、想吐。
他蹲下来，两只手捂住头。谈橙也一并蹲下来，安抚他，碰他的手和脖颈，以此来感受体温。
姜迟感受爱的能力比其他人要强得多，这是他还没佩戴人工耳蜗时锻炼的能力，因为稀少，所以不想错过任何。所以他此刻也能感受到谈橙是着急的，在关心他。
有一瞬间，姜迟几乎要说出口，你亲我的那晚我没睡着，前几天我也没有醉。你给我个说法吧，我们到底能是什么关系？
“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生。姜迟，听得到我讲话吗？”
听得到，我好困。我像刚刚那样靠着你睡一觉可以吗？谈橙，我可能要没有妈妈了，但我可以和你讲这些吗？
“我想睡一觉。”姜迟缩减成这一小句，对他说。
“好。”谈橙在姜迟的允许下进了屋，把他扶回床边。姜迟的房间如他所言，花里胡哨，被他布置成很温馨的地方，各种装饰品都是他自己拿花花草草做的，他手很巧。
“谈橙，”姜迟像小猫一样袒露爪子，抓住他的手腕，第一次大胆地明示，昂着头，眼睛眨巴眨巴看他，“你会不会想我？你给我改航班，是很想我走吗？”
谈橙皱了下眉，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
是回答得哪个问题啊？谈橙怎么总这样，不说清楚。姜迟还想问，谈橙强制他休息，“好好睡觉，明天早上我送送你。”
姜迟的行李不多，收拾起来很快。姜迟不想躺床上，他背上的伤躺下来很疼，又不能趴着侧着。
他拉起拉杆，坐在行李箱上，眼眶很酸——这些天谈橙的出现好像给他造了一个短暂的泡泡梦，他待在里面看泡泡在阳光下呈现的彩色。偶尔会忘记自己的处境，好像没有人情要还，妈妈没有生病。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粉丝，遇到了一直见不到的人。
泡泡无论升起还是落下，结局都是破碎。姜迟心想，谈橙花花世界，音乐给他乌托邦，镜头给他避风港，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缺一份对他毫无用处的感情。
你什么时候走——接受你的离开。
我送你——和你好好告别。
姜迟耷下脑袋。哎，喜欢来得太容易，所以结束也这么匆忙吗？以后又是隔着屏幕的两端。
其实和以前也都一样，现在却如此难过。
第17章
姜迟没什么时间去理清和谈橙的关系，回家后许向柔又比之前瘦了一圈，他看到妈妈的手薄薄一层，皮肤下的青筋脉络都凸出来，眼眶瞬间红了。
许向柔也觉得他瘦了，摸他的脸问在剧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怎么脸又变尖了，妈妈都捏不起肉了。
姜迟摇头，忍着难受问想不想去哪玩？许向柔笑着，说了好多城市。姜迟边听边点头，答应得轻松，好像普通病人彻底痊愈了准备出去旅游放松，但两个人都清楚，许向柔的身体情况是出不了远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