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先把她安顿回家,但还是隔三差五就跑去医院,等情况好转了又闹着让姜迟带回家,姜迟也都依着。
姜迟心一直吊着,害怕下一秒就是死亡倒计时,几乎没有一天睡好觉。谈橙时不时给他发来消息问候,他都说自己一切安好。
【安好的意思是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吗?】
【我没有。】姜迟嘴硬。
谈橙直接甩了个截图过去,上面是姜迟这几天的心率,运动步数,睡眠情况等等。
姜迟一愣,忘记离开前谈橙给他送了一盒盐糖和一个手环,说你昨天的情况很像低血糖,备点糖在身边。手环是代言商送的,他让姜迟试一下,顺便绑定一下朋友关系。
那这半个月岂姜迟的情况谈橙岂不是看的一清二楚?姜迟后知后觉,隔着屏幕,他谎言也编得顺口:【你代言的东西质量不好,不准。】
【......】
不懂谈橙为什么不早点说,姜迟提出要求:【这个怎么解除关系啊?不解除你不是能天天看到?[呆滞]】
【我不会,你琢磨下。定位发个给我。】
谈橙总来问他的定位,姜迟这次也没多想,顺手发过去了。姜迟还想问些什么,譬如他最近的近况,拍戏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杀青。上周他看见谈橙上了热搜,是狗仔拍到了他去医院的照片。
他隐私保护一直做得很好,很少有人能跟到他的私人行程。许久不露面,一露就是在医院,热搜冲得很快,都在想他是不是嗓子出了问题,要退圈云云。
剧组工作人员的嘴真严,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谈橙接戏的事情。姜迟在想他是不是拍戏出意外,毕竟七浦寨地形也挺复杂的。
不过半个月而已,姜迟却感觉过去好久,曾经身临其境的场景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不存在。想到谈橙最后相处时的忽冷忽热,姜迟在输入框的关怀,最终都删掉了。
当天晚上,许向柔忽然说自己想吃小馄饨,要半夜在外面敲木头咚咚咚响的那种小摊。姜迟答应,穿上羽绒服就出门去买。
许向柔很喜欢给他买一些大大的,把他全身都包住,一穿就显得很肿的羽绒服,颜色都是淡黄色。小时候他经常摔倒弄脏她也笑笑说没关系,弄脏了就洗嘛。现在二十多岁姜迟买衣服还是按照小时候的爱好买,穿上去跟蓬蓬的面包一样。
外面正在下雨,偶尔车开过,打的灯能照亮前方的一小片雨幕,像副亮亮的生动的油画。家附近这样的馄饨车很容易找到,热气腾腾的雾气把姜迟的脸隐匿,姜迟和老板说要份小份的,不要辣。
好嘞,六块钱。老板应着。姜迟扫码付钱,谈橙的消息和“付款成功”的提示一起跳出来。
【睡了吗?发个定位。】
姜迟心想,我要是睡了呢,你发这条消息的意义又在哪?睡眠不足的人大概看谁都烦,姜迟心跳又快起来,明明谈橙没做什么事,他仍然被影响,被牵动,不自禁地埋怨起来。不过他埋怨的方式也没什么杀伤力,只是关闭界面,不回消息而已。
“不加辣的好了。”馄饨煮起来很快,老板把袋子一提,拿过泡沫碗给姜迟递过去。
“大份,加辣,葱香菜都要。”
姜迟刚伸手,旁边有个人过来,带着一身烟味,在姜迟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谁的时候,身体已经率先排他,那股恶心的气味又从胸腔里涌上来,姜迟干咽了下试图缓解,耳边又响起一道声音,叫他“小迟”。
老板把木盖定到锅上,雾气都被拢住。
眼前人的面目也逐渐清晰。这个年纪的姜植松还是可以用“英俊”来形容,除了皮肤变得糙,眼眸浑浊,和年轻的时候没有很大差别。
老板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姜迟没接好,滚烫的汤水泼到他手心,他本能地缩了一下,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冻在原地。连姜植松都倒吸了口气,“没事吧手?”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仿佛要突破人体承受的极限。姜迟憋住的那口气吐出,剧烈地喘息起来,他眼睫颤动得很快,随后他抓起倒在摊上的馄饨袋子,往姜植松身上一扔,动静很大,沉声说了句“滚”后转身就走。
隔着衣物,姜植松肯定没有姜迟烫伤得严重。他决定找上门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姜迟,几步追上去骂了句脏话,“我是谁你不会不记得吧?”
“给你发消息你不回,装看不见?还是把我拉黑了?”
“儿子,我们好好谈谈。向柔最近怎么样了,我是真的关心她。”
姜迟走了两步,停下来,迅速打开手机摄像,反过来握在手中,然后直勾勾看着他:“上次你怎么答应我的?”
姜植松笑笑:“十万?十万一下子就花光了的。你能那么快给我十万,肯定还有更多。你不想向柔看见我吧?可我确实有点想她……”
“你们已经离婚了!”
“好歹夫妻一场,还有个你。”姜迟现在长大了,姜植松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吼和打来决定。何况他都没打过这个儿子,他一向把脾气撒在许向柔身上,姜迟长得水灵灵的,他还真下不去那个手。
姜迟后退,直接问:“你又赌了多少?”
“再给我十万就行。”
“做你的梦,你要是敢去找她——”
“别,别生气啊儿子,”姜植松看出来他真动怒了,好言哄道,“你不给我也行嘛,我再去找个人结婚,到时候给你妈递个请柬不算什么吧?其实你爸还挺多人喜欢的。”
“你听不懂话是不是?”
“我破罐子破摔没什么好怕的,还不上我被他们找到了也是打死的命,不介意托谁下水。唉小迟,你最善良了,帮帮我吧。”
姜植松碰了碰他的肩,姜迟立马往后退:“你别碰我!”
太近了,这股烟味太近了。他像活在下水道里,怎么也赶不去的臭味。
烟头堆在那一天又一天,一到雨天就冲出浓重的霉味,空气里仿佛都掺杂着密密麻麻的颗粒实体,每呼吸一口肺里就黏上一寸。
姜迟没忍住,扶着墙吐了会,但胃里没东西,最后只吐出酸水,口腔里泛着麻,眼眶因为呕吐产生生理反应,浸满了一层水雾。他才不要在这种人面前掉软弱的眼泪,于是极力忍耐,眼尾那洇出一片红。
姜植松给他递过去一瓶水漱口,拍他的背,叹气地说:“哎,你有空也去看看胃,我和你妈离婚前你就有这毛病吧?我还是很心疼你的。”
“闭嘴啊,”姜迟一手撑在他胸前,用力推了一把,他缓了会,“给我几天时间,你不许去找她。”
对嘛,这才对。我们才是一家人,一个姓。姜植松笑了两声,满意地远离他,回去摊子拿小馄饨了。
姜迟等他走远了,才把摄像按掉,随后把视频存了备份。回去路上他路过一家人的后院门,走到别人装在外面的洗手池。
前几日零下几度,水管里水都冻住了,他等了一会才等到水流,把烫伤的部分冲了冲。发前的水滴到他的眼睫,再到脸颊。
十万打过去,剩下的钱就没多少了。姜植松肯定还会来找他,到时候该怎么拖着?许向柔最后这段时间,姜迟绝对不能让他找上门。
冬天的风向来无情,姜迟被风吹得头疼,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走到小区门口。他住三楼,走楼梯时脚步声太轻,感应灯都没亮。
有个人站在那。
姜迟停在楼梯,扶着扶手,仰头看过去。姜迟。那个人这样叫他,感应灯亮了,暖融融地充盈上下过道。
姜迟脸上有被风吹干的水痕,眼尾还是很红。谈橙俯视的角度看过去,其实看不到他的腿,又因为宽大的羽绒服,显得姜迟有点头重脚轻。
他换了倚墙的姿势,站直身体,戴着口罩,声音不太清晰:“我给你发了几个消息都没回,但看你运动步数一直在增加,就在这等着。”
谈橙还有点没说,就是姜迟在半小时前的心率飙升,谈橙在那个时候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有回信。他问:“你去哪了?”
姜迟嘴抿着,一直看着谈橙,眉眼都沓下来。好像在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