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屋里又静了下来,顾凛川欲言又止,好像也被他这一问荒谬到了。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顾凛川犹豫着说,“虽然我的本意是,这里有空调,你在这里睡,我去你卧室。”
沈璧然:“你——”
顾凛川忽然笑了起来。
屋子里粘稠的空气仿佛稀释了一点,顾凛川向后退半步,许久才止住笑意,低声对他解释:“是护理心脏的药。”
沈璧然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你心脏怎么了?”
“没怎么,别担心。”顾凛川神色归于严肃,“不是说过吗,这两年为了把仇家引干净,手段有点激进。有一回在意大利玩大了,他们找了佣兵,反正结果就是我肋骨上缘靠心包的地方中了一枪。”
沈璧然愣了。
顾凛川随手在心脏附近按了两下,“有穿防弹衣,震裂了肋骨而已。跑的时候大概有划到血管吧,最后做了手术修补冠脉,手术很成功,只需要一直吃对抗血小板聚集的药就好。”
顾凛川停顿了下,又说:“没有副作用,没有后遗症,后续复检都很正常。”
“非要说,Jeff比我伤得重。他想替我挡子弹,结果扑过来时把腰扭了,好像演变成了惯性易伤体质。”
“激烈的高心率运动也还是可以做,我常和裴砚声玩骑马、击剑,下次喊你一起?”
沈璧然一直没吭声,顾凛川有些哭笑不得,“沈璧然,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身上又没有窟窿。手术也是小创口的,不是开膛破肚的那种,你……”
沈璧然抬手捂上了他的胸口。
屋子里霎时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沈璧然胸口起伏更急促一些,呼出的气似乎也带着某种湿热。
“我没事。”顾凛川又一次轻声重复,在他掌心下挺了挺胸。
薄薄一层布料下的胸肌结实、富有弹性,沈璧然压得用力一些,依稀能感受到心脏的搏动,很有力,这让他稍微心安了些。
他不想质问顾凛川为什么那么激进,因为不需要问。
偌大的酸楚包裹着他,他的心脏好像也坏了,许久,他垂眸低声问:“疼不疼?”
“还好。”顾凛川声音比他还低,像小时候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事发时太紧张了,没感觉,送医路上喘气有点疼,做手术就不疼了。”
沈璧然喉结上下滑动,“给我看看。”
顾凛川呼吸停顿一瞬,“你要检查一下?”
沈璧然收回手,“嗯。”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阵子,他们默然对视,许久,顾凛川抬手一颗一颗把衬衫扣子解开了,散开前襟让他看。
“挺丑的。”顾凛川说,“你随便看过就忘记吧。”
左肋上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沿着上边是一道弧形的浅粉色刀口,疤痕略微有点凹,刀口是平整的。
不仅是左肋,右侧腰也有两道伤疤,看起来是刀伤,有些狰狞。
沈璧然压抑地深呼吸,终于还是在一次吸气到底时掉了眼泪。
顾凛川:“唉,你别——”
沈璧然抬手摸上那道疤,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微凉的指尖在顾凛川胸前的皮肤上若即若离地轻轻触碰过,指尖描摹着伤疤轮廓,又来到侧腰。沈璧然脑子空,心里也空,他察觉自己似乎又掉了几滴泪,但无暇理会,直到顾凛川忽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顾凛川的掌心在这个有些凉的夜晚格外炙热。
“别摸了,沈璧然。”他的嗓音也有些低哑,靠近一步,低头道:“心脏好好的,但我要被你摸出反应了。”
沈璧然一激灵,下意识要缩回手,但顾凛川还攥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
那道带着烈酒气息的温热呼吸笼在头顶,沈璧然忽然心跳纷乱,不知是因为心疼难过还是因为别的,他脑子比心跳还乱,想试图理清思绪,但全部感官都定格在顾凛川攥着他的手上。
他喜欢顾凛川的手,喜欢被这只手紧握,他对顾凛川最初的冲动就来自这只手的揉捏抚摸——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顾凛川。”沈璧然喉结动了动,“你耍什么流氓?”
“我没有。”顾凛川自上而下地看着他,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现在跑,你现在跑了就会乱想。沈璧然,我这个伤和你没关系,就算没有你和当年老爷子的事,我也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压根没听我在说什么。”顾凛川语气停顿,“你现在都不敢抬头看我。”
沈璧然闻言立即抬头,而后,又一次愣住。
那只手明明握得那么有力,但看着他的那双眼却像一捧柔和的湖水,要把他完整地、柔和地包裹住。
顾凛川的眼神静而深,喉结却一直在上下剧烈地滚动,几乎是无意识地,又向他靠近压低了一些。
沈璧然忽然想,他们今晚喝的是同一种酒、吃了同样的蛋糕,所以,此刻空气里那股酸甜又浓烈的气息是来自他们两个人,难分你我。
“沈璧然。”顾凛川低声叫他的名字。
仿佛有一些一直在压抑的东西,即将在静默中失控。
不能再待下去了,会有事发生的。
沈璧然又一次想走,但他抬眸看着顾凛川,忽然又犹豫。
这一切都很不真实——回到老宅像一场梦,他和顾凛川一起吃家常菜、吃蛋糕,他抱着被子上阁楼找顾凛川,这一切都是梦里才会发生的场景。
而美妙的是,这场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没有罪证的,是可以选择性遗忘的,是可以抵赖的。
鬼使神差地,沈璧然忽然想,如果顾凛川在这个时候问他——可不可以吻他,也许他会点头。
于是他停止挣扎,抬眸看着顾凛川,安静地等。
等了许久,顾凛川却只是凝视他,不曾开口。
空调送风声忽然停了,屋子里已经达到顾凛川设置的温度,沈璧然无声垂眸,终于还是决定把人推开。
可就在这时,握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忽然加力,不容置疑也不容反抗般。他在猝不及防的痛楚中睁大双眼,看着顾凛川压下来,吮去了他脸颊上快要风干的那半滴泪。
沈璧然僵住的瞬间,顾凛川的气息又逼近些许,那双眼低垂着凝视他,平静而疯狂,片刻后,似是认命般阖上了眼皮。
顾凛川把他揽起,吻了他的唇。
第38章
分别经年, 顾凛川的吻不再讨要许可。
但他依旧不会浅尝辄止,一如从前。
顾凛川亲得很深,唇舌纠缠翻搅, 掠夺走沈璧然对呼吸的掌控权,一只手从沈璧然身后横拦到前面,攥着他的侧腰,另一手拢着他的头, 沈璧然退缩了一瞬,顾凛川的五指没入他的发丝, 把他按得更近。
比少时更恶劣了, 当年沈璧然体力不支时, 他尚且会暂停下来和他抵着额头一起轻喘半刻, 可如今, 沈璧然几欲窒息,顾凛川却松开他的口, 又用力咬住他的嘴唇, 拉扯磋弄, 把沈璧然两瓣唇都咬得充血,还不肯作罢, 又侧过脸去咬他的嘴角。
沈璧然胸腔生疼, 嘴巴里很酸,嘴唇和嘴角一片火辣,起初他碍于面子忍着, 后来实在难自禁地发出持续的呜噜吞吟。
这些细微的动静让顾凛川变本加厉。
这人是故意的,沈璧然想,这无疑是一种报复——无论是为了年少时的抛弃,还是为了如今他在他面前, 工作也好情感也罢,受的冷落、碰的壁。
他垂眸看着顾凛川挺拔的鼻梁,轻声道:“恨我?”
顾凛川的气息停顿了一下,嗓音喑哑:“爱你。”
一条勾连的丝线在空中断裂,沈璧然心尖颤栗,顾凛川又吻了下来,吻得比之前更重、更掠夺,攥在沈璧然腰上的手粗暴地箍着他,把他带进怀里。
不可否认,沈璧然很喜欢。
即便剔除理性、蒙骗情感,他的身体也很喜欢顾凛川,从前是,现在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