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星星歌舞厅(29)

2025-09-17 评论

  齐农抬眼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他脸上有某种茫然和无措。他也会想陈迦行,但他的“想”和陈迦行的“想”不一样。他的“爱”和陈迦行的“爱”也不一样。

  陈迦行为了给他买省城一间热门的私房蛋糕店的蛋糕尝尝,下了课就去排队,排到八点关店。买到之后,坐末班车跑回来,吭哧吭哧地上楼,把蛋糕先冰进冰箱里,再跑到舞厅接他回家。

  他们坐在窄小的餐桌两端,各拿着一个小勺子挖那块叫“抹茶可可巴斯克”的小蛋糕。齐农确实也没尝过这种新鲜玩意,味道和口感都和平常吃的奶油蛋糕不一样。

  陈迦行还不知道怎么威胁了一个会通校回镇上住的同学。那个同学老爸每天开货车把他从一中接回家,路上会经过一下春风商业街。那个矮矮胖胖的男生怯生生地递给齐农一张折成爱心形状的纸条。

  那是陈迦行写给齐农的情信。但陈迦行显然没有写情书的天赋,里头的内容通常是很傻乎乎的流水账日记。他写:9月23日,齐农,今天学校食堂有炒粉丝,但里面放了豆芽菜。炒粉丝怎么可以放豆芽菜的。你做的炒粉丝里只会放火腿丝、葱花和碎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炒粉丝。

  齐农看得忍不住笑出来。另有一天,送过来的字条上粘着一颗粉色的VC糖,里头写着:10月15日,昨天晚上熄灯前洗澡洗到一半,另一半是黑乎乎地洗完的。我买了和你一样的沐浴乳和洗头膏。黑暗里有青皮柑橘的气味,我就以为我又回到了河流镇的家...

  齐农看完,会小心地把纸条再折回去,然后塞进裤子口袋里。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齐农接起来,陈迦行在那头小声叫了声:“齐农?”背后有嘈杂的叫嚷声,十六七岁男生骂着脏话到处跑的声音。

  齐农“嗯”了声,问:“下晚自习了?”

  陈迦行绕着电话绳说,下周三是一中的家长开放日。他想问齐农来不来玩。齐农没说话。陈迦行低声说着:“我这周发了两天的高烧。妈妈来接我出去挂水过了...”

  齐农立刻直起了身子,问他:“现在好点了吗?”

  陈迦行说:“好点了。但没什么力气。这周末我就不回镇上了,下周你能来看我吗?”

  齐农点着桌面,眼睛看着装修工人搬一把人字梯进舞厅准备更换厅堂里的大灯。过了阵,他说:“来吧。周三过来。”

  陈迦行在那头好像忍不住在墙上捶了一拳,痛得整个人抱住拳头蹲下身缩成了一团,不敢叫出声又忍不住。齐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过一会儿,他敛了笑,重新盯着装修工人卸下旧水晶灯。齐农在心里想着,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他十六岁的时候喜欢上了陈期,陈期的孩子十六岁的时候天天嚷嚷着喜欢他,追着他跑。他知道自己无法回应这份爱意,但又想好好思考怎么拒绝才不至于让小孩伤心。

  -

  周三上午,梁予阳过来陪齐建铭下围棋。齐农穿衣服出门的时候,说他:“你还不打算找工作啊?”

  梁予阳笑笑说:“在找啊。也不急。”

  齐农没再说什么。他换了鞋子,打开门,门口正站着几个人。

  十点多,陈迦行拿自己的手机打给齐农。电话响到挂断。

  齐农拿起来看了一眼,把手机反扣回了桌面上。手机边上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证件照。

  警员点了点照片问他:“这个人你认识吗?”

  齐农又低头看了眼,耸耸肩说:“镇上的人都认识。”

  警员又问:“你这两年见过他吗?”

  齐农仍旧低着头。他的神色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只是突然发起了呆。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说:“没有。”

  1998年,邻市曾经发生过一起恶性杀人事件。死者被人剥光衣服,像绑一只螃蟹一样绑住四肢躯干,塞在一个红色塑料蓄水桶里。这只水桶半埋在某处山腰上。被找到的时候,里头已经爬满了蛆虫。

  死者叫廖启明,四十八岁,是个小商人。当时作为廖启明生意合伙人的陈利远一度被列为过嫌疑人。当年连日大雨,从后来找到的有限物证里提取到的嫌犯的血型为B型血。O型血的陈利远被排除了嫌疑。后来这起案件迟迟抓不出嫌犯,于是作为悬案被搁下。

  十二年间,廖启明的小女儿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歌唱家。她利用自己的社会影响力,努力想重启自己爸爸的案件卷宗。

  2010年的上半年,案件终于重新进入调查程序。用现在更先进的DNA检测技术,从仍旧保存着的物证里提取到了陈利远的DNA。

  但调查组过来才知道,陈利远早在2001年就失踪了。

  警员又问起齐农:“你和于喜妹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齐农靠在椅背上。台面上的手机又响起来。这次齐农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喝了口水。

  2001年。还是2001年。当时是陈期走后没多久的冬天,齐农跟着几个同事去城郊一个新小区送货。货品是一架钢琴。但那天,那架钢琴很久都没能送进屋。屋主人喜妹和陈利远在客厅餐桌边吵架。对他们吵什么,齐农不太关心。他百无聊赖地靠在钢琴边上,低头玩着一把打火机。

  客厅里忽然有砸东西的声音。齐农抬了下头,看到沙发上坐着他的小学同学陈温暖。那么些年,陈温暖除了长高了些,样貌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齐农曾经和她坐过一个学期的同桌。那时班上几个男生下了课没事做,会到处转着模仿陈温暖说话走路的样子,以此取乐。陈温暖也是这样,有点困惑地绞着两只手坐在那里,盯着他们看。

  齐农不知道,她尚有缺陷的大脑是否因此能够让她避免感到不堪。

  特别是当陈利远冲喜妹大喊:“她是个智障,干嘛一直学钢琴啊小提琴啊?”

  等在屋子门口的一群人和一架钢琴都朝她看去。陈温暖的眼睛控制不住地朝上瞟,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喜妹歇斯底里地尖声叫起来。不知道是同事里的谁深叹了口气。齐农忽然挤过那架钢琴,走进房门,走到陈温暖身边,半蹲下来问她:“哎,你还认不认识我?”

  陈温暖看着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着。齐农举起打火机,然后说:“你看这个。”

  他按开打火机,用手抓一下火苗,火苗忽地不见了。陈温暖疑惑地盯着打火机看。齐农说:“要再看一遍?”他又点开火苗,好像揪了一下,把火苗从打火机上揪掉了。陈温暖扬了扬眉毛,笑了。

  那天,陈利远和喜妹吵了多久,齐农就陪陈温暖玩了多久的打火机游戏。

  钢琴最后还是放进了那间客厅。陈利远也最终从客厅中央消失了。

  齐农回过神,抬头问那两位警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天齐农走出派出所之后,到对过的便利店买了包烟。他已经戒烟有段时间了,再抽感觉口腔里又苦又涩。齐农夹着半支烟,就那么站在便利店门口发了会儿呆。最后他拧灭那支烟,回了河流镇。

  齐农打开房门的时候,梁予阳已经在阳台上陪齐建铭研究怎么自己种一株草莓出来。齐农看了他们一眼,走进了房间里。

  过一会儿,客厅里的座机电话响。梁予阳走过去接起来。那头的人问:“齐农人呢?”

  梁予阳看了眼关上的房门,说:“他在自己房间里。”

  “他在自己房间里?”

  “对,他在房间...”

  梁予阳还没说完,那边突然挂断了电话。

 

 

第28章 亲爱的小孩(四)

  第二个电话打过来,还是同样的问句:“齐农人呢?”

  这次梁予阳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在自己房间里。”那头的女人叹了口气,说:“叫他起来接电话。就说是于喜妹找他。”

  梁予阳去敲了门。不多会儿,齐农神色平常地打开房门,接起了客厅里的电话。挂断电话后,他就重新穿上外套出门了。

  梁予阳回到阳台上,和齐建铭说:“他蛮忙的。”

  齐建铭抬起眼睛,看着刚走到底下的齐农。他像忘了什么东西一样,忽然在广场中央站住了脚。他就那么愣愣地站了几秒,又走向停在广场上那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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