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走进来,目光第一个看向了程世英,接着肉眼可见地立即松了口气。
余阿曼:……?
这又是在干什么?
接下来的一天余阿曼都在诡异的心情中渡过,程世英神色冷淡,坐在她旁边的李严一改往日的沉稳,跟屁股上长了刺一样,目光小心又焦急地一下一下往程世英脸上瞟,要不是知道对方有个感情很好的老婆余阿曼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了。
程世英自然也注意到了李严的神情,感受到对方暗地里投来的视线,他心下了然,果然他之前的感觉没错,李严一定知道什么,并且和楚何是串通好了来隐瞒他。
程世英没有抬头,将钢笔的笔盖‘咔嚓’一下盖上,压在了桌面上。
等到下午,李严终于按耐不住趁众人外出去买咖啡的时进了他的办公室:“小程总,我们能聊聊吗?”
程世英头也没抬,电脑屏幕偏冷的亮光照在他脸上,映照出深刻的五官:“私事还是公事?”
李严一愣:“这……”
程世英看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拿过份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不轻不重地放到了一边:“工作时间我只谈公事。”
李严被他一句话噎住,头一次从这位程公子身上感受到老板的威严,讷讷地站了两秒,只得退了出去。
余阿曼买了咖啡回来,看他一脸忐忑地在程世英办公室外头转悠,便道:“小程总今天心情不好,你有什么事过两天再说吧。”
李严心想这是能事吗?面上却还不得不扯出了个微笑。他是没料到程世英平时那么温和又好说话,动了气会这么拒人以千里之外。不过转而又想有变化是好事,情绪不好就代表在乎,在乎就代表有感情,至少程世英没有一张离婚协议书直接拿到楚何面前。
要真是那样,李严想起昨天楚何的脸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无法想象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同时,办公室里的程世英的确是很专注,摒除杂念狠狠地工作了一整天,效率倒是意外的很高。
他在电脑前一直坐到黄昏,橙黄色的光芒透过窗帘招进来,才觉得眼睛酸涩到了有些睁不开的地步。
团队里大部分人已经走了,程世英关了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去,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有李严还等在工位上,看到他出来立即就站了起来。
程世英看见他,叹了口气,用目光示意他跟上。
两人回到了程世英下榻的酒店,在套房的客厅坐下。
“你喝凉水还是热水?” 程世英脱了外套,问。
李严有些紧张地道:“凉水就行了。”
程世英于是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自己面前的确实杯加冰块的威士忌。李严从他的行为中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对自己的不满,但他自知理亏,声气不禁更加低了三分:
“前几天的事情我听说了。” 李严低声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楚何的身世。”
程世英抿了口酒,垂下眼:“如果他母亲的事,我已经查到了。”
李严有些惊讶:“你查到了什么?”
程世英看向他,道:“他母亲的死,不像是单纯的意外。” 他顿了顿,道:“或许和程宏辉有关。”
李严沉默了片刻,双手交握着撑在膝盖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可以告诉你,程宏辉确实是凶手。”
程世闻言抬起眼:“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虽然他对这件事已经相信了九成,但到底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案件记录,他好奇李严为什么能说得这么确定。
李严很快给出了答案:“因为是我亲眼看见的。”
程世英一愣,反应了两秒,这才露出震惊的神色:“……什么?”
李严的神色却很平静,微垂着头,这次比先前沉默的时间更久,开口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和楚何,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其实说来也简单,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的同一栋楼出生,母亲都在附近的夜总会上班,一出生就做了邻居。老旧的居民楼是所谓的‘员工宿舍’,一开始是好几个女孩子挤在一间做了简单隔断的房子里,所以他和楚何甚至算是在同一屋檐长大。这片区域出生的孩子多多少少在当地受到歧视,所以李严和楚何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
楚何的母亲人长得很漂亮,平日里话不多,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向同事和‘客人’炫耀儿子的成绩,一张满分试卷可以传阅遍整个夜总会。她的运气也不错,在楚何上小学的时候榜上了一个有钱的港城老板,说是会将她们母子俩接到港城去,夜总会里的女孩子们个个都羡慕。
很快楚何的母亲就搬出了老居民楼,母子俩换到了一个高级的公寓楼住。李严则运气更差,他的母亲不知道是经济窘迫还是别的缘故,在某一天说是要出门买菜,结果再也没回来。生父不详的李严就此沦为孤儿,被当地的孤儿院收容。
但孤儿院条件有限,不说什么教育水平,有些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楚何的母亲念着以往的旧情,经常把他接到家里来吃饭,顺便和楚何做个伴。
事情发生在一个冬日的下午。
李严和楚何正在吃饭,忽然大门外有人按铃,楚何的母亲就让他们把饭端到厨房里继续去吃,接着便去开门,将一个男人迎了进了来。
就在他们把饭吃完的时候,卧室的方向忽然传来男人暴怒的叫骂声,那个声音在彼时的李严听来非常可怕,他赶紧抱了要过去查看的楚何,两个人一起躲进了橱柜里。
叫骂声越来越响,夹杂着女人的痛呼,接着卧室门被忽然打开,有人走到了厨房里,‘哐当’一声抽出了菜刀。
“说是看到……其实我是听到的。”
“当时阿和一直在挣扎,我太害怕了,就捂住了他的嘴。我是背靠着橱柜门,但他是面对着的。”
李严脸色苍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般垂着脸:
“后来我们躲了很久,可能有好几个小时吧,等到半夜才从橱柜里出来。那个时候我才注意到,那一扇橱柜的门把手掉了。上面正好有个洞。“
第85章 坦白
程世英觉得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 他不知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连指尖都带上了略微的寒意。
“后来我一直很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注意到那个洞。” 李严手肘撑着膝盖,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唐:“或许我注意到了, 只是我太懦弱, 所以背对了门, 却让阿和看到了那些。”
程世英沉默了良久, 才轻轻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太害怕了, 就把阿和带回了孤儿院, 第二天才想起来可以找警察, 但是回去那间公寓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李严道:“过了好几天才有人找上门,告诉我们她是喝醉酒掉下楼摔死的。”
程世英始终维持沉默,没有问为什么他们有目击证词却不去争辩。他还没有那么天真, 程家当日正值鼎盛, 程宏辉想要抹平这件事甚至花费不了多少力气。一个行走在社会边缘的女人和她幼小的儿子,摆平他们在程宏辉眼中估计比争夺股权还要简单许多。
“最后阿和拿到的只有一罐骨灰, 还有一张死亡证明书。”
李严深吸了口气, 最难以出口的部分已经说完了,他声音变得顺畅了些:
“后来阿和也被送到了我在的孤儿院, 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后来我先被一对美国夫妇收养, 跟着他们去了田纳西,就跟阿和断了联络。”
他说到这, 顿了顿, 抬眼看向程世英:“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程世英抬起脸,他的确知道, 楚何被程宏辉转到了港城的福利院,转年的春天,他们第一次见了面。
李严刚刚太紧张,这次才看见程世英的脸色,心里登时咯噔一下。程世英今天脸色本来就差,现在脸上更是最后一点血色都褪了个干净,更显得眉眼漆黑,像用浓墨在薄纸上画出来的。
李严有点忐忑,他对程世英的印象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并且根据楚何的描述,性情非常温和单纯,是个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形象。李严虽然对楚何的形容持怀疑态度,但也不想把程世英吓出毛病来。他这回也是背着楚何过来的,他知道楚何一定不想让程世英知道这些细节,他认为这会‘弄脏’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