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故事,不是让我眼睛里进沙子的原因。”
宫淮下意识地坐得更近了一点,两个人的膝盖几乎抵在一起:“那是什么原因。为什么要哭。”
宁稚然扯了扯嘴角:“我当时听到这个故事,觉得挺荒谬的。刚好,我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聊得还算投机。我就把这故事,当个笑话,讲给她听了。”
“我说,这人多像个皮球啊,被亲爹亲妈当垃圾一样踢来踢去,好惨哦。”
“可你猜,她回了我什么?”
“她说,就算是皮球,那人也是镶了金的皮球,很耀眼的那种……”
说到这,宁稚然的眼睛终于受不了小蚂蚁的侵蚀,开始红了起来。
宫淮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
宁稚然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她好傻啊。什么镶金的皮球……哪里会有这种东西。就算镶了金,那也只是个球啊。”
“球是干嘛的?”
“生下来就是让人踢的啊,谁在乎它金不金的?”
“它就是个球啊……”
宫淮摇头:“可球也不是只拿来踢的。它可以是纪念品,是收藏,是被摆在玻璃柜里的宝贝。”
宁稚然眨眨眼。
宫淮有些生气地说:“敢踢这颗金球的人,不懂它的珍贵,这是他们的损失。”
宁稚然鼻子有点酸:“你,你懂什么啊,你又没被当过球,也没被人踢来踢去过。”
宫淮:“我是不懂。”
他静了一会儿,又说:“但你不是说,你在网上认识的那个人,说故事里的主角,是颗金球么。”
“那人既然敢这么说,一定是看见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这颗球,多半不是普通的皮球。”
“一定,很璀璨,很耀眼吧。”
宁稚然感觉他眼睛里又进沙子了。
为了阻止不断飘进眼睛里的沙子,他抓起酒杯,试图用酒精杀死那些可恶的沙子。
他可不想在宫淮面前失态,于是频频举杯,要醉大家一起醉,谁也别嘲笑谁。
宫淮只是看着他,一杯一杯地陪着喝。
两瓶,四瓶,六瓶,八瓶。
第九瓶烧酒见底,宁稚然终于趴了下去,化作一团融化的烧酒云,脸贴在桌子上,声音含糊:
“死装哥……我好晕啊,我想回家了。”
宫淮眨了眨眼,努力让聚在眼前的小星星散开:“好,我们回家。”
他掏出手机叫车。
等买完单,车也刚好到了。宫淮晃悠悠站起来,走到宁稚然身边,轻轻拍了拍他:
“Finn,起来了。”
宁稚然不肯动,手伸进兜里摸了半天,掏出家里的门禁卡,随手一甩,扔给宫淮。
嘴里还在呜哩哇啦嘟囔些什么,听不清。
宫淮捏着门禁卡,叹了口气,又笑了笑。
他忍着眩晕俯身,把人从桌上背了起来,夹着从劳斯莱斯里带出的雨伞,背着这团融化的云,小心塞进出租车后排。
做完这一切,宫淮自己也跟着栽了进去,关上门,头往后一靠,闭上眼。
好晕。
车子发动,宁稚然迷迷糊糊叫了声:“死装哥……”
宫淮眯着眼应道:“嗯?”
宁稚然似乎努力想睁开眼,但失败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劳斯莱斯的车门里,有雨伞。”
“我是不是……还挺没见识的?”
宫淮侧头看他。
见识?
他见过劳斯莱斯车门里的雨伞,兰博基尼里的灭火器,和迈巴赫座椅后藏着的香槟杯。
可他之前从来没见过,一颗能被人踢来踢去,还不会碎的皮球。
他更没见过,这颗善良又坚强的皮球,能在去捐赠旧衣服的路上,拿咖啡把流浪汉爆头。
多么珍贵的皮球。
他好想珍藏这独一无二的皮球。
宫淮靠得近了些,温柔地说:“怎么会呢。”
“你特别好。”
这句意外的肯定,切断了宁稚然脑中那根弦。
他人不剩半点防备,彻底栽了下来,软绵绵倒在宫淮肩上。
宫淮浑身猛地一震。
宁稚然的鼻息就在他锁骨底下,一点一点喷着气,温的,甜的。
带着草莓味的烧酒香。
但或许不止是酒的味道。
是宁稚然的骨头、皮肤、毛孔,全都在发出香气,蛮不讲理地钻进宫淮的鼻腔,在他的大脑里横冲直撞。
像一颗糖,正一寸寸化在他身上。
宫淮不敢动,呼吸却越来越重。
香气、酒气、体温,全缠在一起,混成一股甜得发晕的气味,顶得他浑身发涨。
他突然有点想让这辆车永远都别停。
但又觉得,算了——
最好,快点到。
第27章 宝贝。
宁稚然迷迷糊糊地做着梦。
在梦里,他变回了三四岁的小朋友。那时候爸妈还没吵架,也没人丢下他。他躺在床上,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他妈就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边拍边哼着歌。
“睡吧睡吧小宝贝,风吹云走星亮亮。”
“小熊回家抱娃娃,梦里都是棉花糖。”
那歌他听过很多次,但长大后就再也没听见过了。现在突然又听见,宁稚然高兴极了,闭着眼装乖宝,生怕一睁开就吓跑了这首歌。
但听着听着,忽然有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Finn,你家是哪一间?”
宁稚然皱了皱眉,不太想理,但还是乖乖地报了门牌号。
说完这句,梦又恢复了。
歌声又唱起来,他继续听着,伴随着熟悉的旋律,融化在美好的梦乡。
可没过多久,那可恶的声音,又钻进来了!
有人在无奈地问:“你家钥匙在哪,没有钥匙,进不去你家。”
这人真是太吵了,宁稚然皱着鼻子摸摸兜,费了半天劲才把钥匙从兜里刨出来,往外一甩,赶紧把人打发走。
身体,又沉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宁稚然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稳稳放到了床上。身上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好像是被子,很暖。
床轻轻托着他,宁稚然躺着躺着,意识就慢慢浮上来了一点点,四周时不时冒着酒精味道的泡泡。
宁稚然眼努力抬眼,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小缝。
床边站着个人,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红。
宁稚然眨眨眼,憋了两秒,突然咧嘴一笑:“哟呵,幻觉哥,又见面了啊……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宫淮站着没动,只是那嘴角动了动,似乎是被“幻觉哥”三个字气到了。
宁稚然熟稔道:“你怎么又来我家了。上回喝了酒,我就梦见你了,这回你怎么又来了啊。是不是我一醉,你就来啊……”
说着,他轻飘飘摆了摆手:“你快走吧,你的真身应该已经回家睡觉了,你别在我这儿晃……去,去找你的本体去。”
宫淮:“……”
宁稚然:“不是,里外都是幻觉,你为什么非要长成死装哥的样子啊。”
宁稚然:“不能换个形象吗?变成个大美女也行啊……你要真是个大美女,我真挺愿意你陪我一起睡觉的。”
幻觉哥冷笑一声:“怎么,看我是男的,就嫌弃我了?”
宁稚然立马翻了个身,身体力行表示嫌弃:“嫌弃?我是烦你……走走走,别在这儿杵着了,快去骚/扰你本体,我要听歌……”
他话说到一半,又皱了下鼻子,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头慢慢偏回来:
“欸对啊,你能不能唱歌给我听?”
幻觉哥声音带着怒气:“你想听什么歌。”
“你管呢。”宁稚然迷糊喃喃,“你唱,我就不赶你走。”
幻觉哥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我唱歌,可以,但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