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都不觉得冷,血液流遍全身,他感到四肢都发烫,不知何时眼底出现了双黑色的皮靴,安年愣愣抬头,这个距离竟然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他下意识眯眼,Alpha就弯下腰。
“这个距离还看不清?”
纪泱南又往下低了几公分,“这样呢?”
可能只有三十公分的距离,安年才彻底看清了纪泱南的脸。
“你现在视力为什么这么差?”
安年没回答,尝试站起来,但是失败了,纪泱南没有第一时间去扶他,而是等了将近五分钟才把伞塞在安年手里,然后背过身去,双手向后绕到安年的腿,接着不顾Omega的反抗直接将他背起来。
“我自己走。”
纪泱南不想跟他争执这些没意义的,只叮嘱他把伞撑好,“随你,反正雪厚,摔了也不疼。”
“放我下来吧。”安年说。
“你到底在犟什么?”纪泱南说:“你但凡能走,刚刚至于站不起来?”
他能感受到背上Omega的僵硬,没什么声音地笑了声:“你Alpha没背过你?”
安年脑子钝钝的,不太自然地撒谎:“没有,战争过后,他身体不怎么好。”
“那你也不怎么样,离开了我,也没找个能照顾你的Alpha。”
安年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一簇簇的,“Omega,不都是这样吗?”
纪泱南走得很慢,但托着安年的手臂缠得很紧,他突然想问安年现在还会背Omega教规吗?家里阁楼的书桌上留着他当年写下的所有东西,偶尔纪思榆会偷偷上去看,他一直都知道,纪思榆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好,认的字都比同龄人多,但他从没让纪思榆看那本教规。
很多时候他承认自己是在弥补,可是白榆离开他太早,也太久了,他原以为这个冬天或许就能见到白榆,确实也见到了,祈祷成真。
安年的眼泪掉得猝不及防,他用撑着伞的手擦脸,正好就看到了手腕内侧的疤。
他已经忘记当初磨破手腕的痛了,不好的记忆他一直认为没必要留着,能忘记最好,但是今天莫名其妙又想起来了。
胸口贴着Alpha的后背,鼻尖甚至能蹭到对方的侧脸跟后颈,这么近的距离偏偏没有闻到一丝信息素的气味,纪泱南的腺体掩盖在衣领之下,或许遮盖了味道。
“他为什么没死?”安年问。
“你问我?”纪泱南脚下没停,一步步向前走,他意有所指地问:“活着不好吗?”
活着不好吗?
安年没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起码在五年前,在他还没发现自己再次怀孕的时候,他确实很想死,活着太痛苦了,意义是什么呢?
纪泱南把他禁锢在那栋房子里,不准他离开,除了死,他想不到任何解脱的手段。
“杀人凶手。”眼泪滴进纪泱南右侧肩膀的大衣布料里,洇湿一片,安年说话隐隐带着哭腔:“你不是杀人凶手吗?”
“嗯。”纪泱南没反驳:“怎么了?这就哭了?”
脚下的雪太厚,纪泱南背着他走得很困难,天上掉下的雪花从伞面边缘滑下来,跟Alpha头上的白发一个颜色。
第八十章 交易
小雀中午是跟索菲亚一起吃的午餐,岛城旅馆里有面包跟火腿,索菲亚做成三明治跟小雀一起分享,两个人在房间里并排坐着,窗外的雪还在下,小雀觉得火腿咸咸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过一口就往索菲亚面前递,跟她说也喝一点,索菲亚看他最近变乖了很多,忍不住又想亲他,小雀向后仰着身体拒绝了。
“不给你Alpha送一点吃吗?”小雀问。
“管他做什么?”索菲亚说:“他还怕没吃的吗?”
“好吧,他在做什么呢?”
“工作呗。”索菲亚抱怨道:“嫌我吵,真是的,我还不愿意跟他在一块儿呢。”
“怎么在外面也要工作啊?”小雀疑惑起来。
“他有支笔就可以工作。”
“喔。”小雀心想简还挺厉害的,手里的三明治吃完后他就不安分地在房间里围着炉子跑了好几圈,索菲亚问他安年干嘛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小雀摸着脑袋说他也不知道。
纪泱南背着人进房时,小雀正举着手在围炉边取暖,索菲亚捂着嘴巴惊讶道:“是你呀?”
安年在他背上睡着了,小雀二话不说就要跑过去,被索菲亚拽住,“小点声。”
索菲亚看着Omega被那人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床上,动作几乎称得上温柔,他依旧戴着手套,替安年捋了下额前凌乱的头发。
索菲亚注意到,安年的脸是湿的,睫毛最严重,眼皮那块有些红肿,看样子很像哭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有点担心,开口想问点什么,就见Alpha手里攥了块手帕,很轻地擦去安年脸上的潮湿。
水绿的颜色,太显眼了,索菲亚心想,原来还会有Alpha用这种颜色的手帕吗?
小雀噔噔跑过去趴在床沿看着安年睡着的脸,转头问纪泱南:“你带我妈妈干嘛去了?”
Alpha很沉默,像是完全没在意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存在,小雀不高兴,从鼻子里哼了声。
许久,纪泱南把安年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要走,小雀跟在他身后去关门,Alpha此时又转过身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盖住了他,小雀仰着头都感觉脖子酸,那人永远都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上去很冷淡,他的目光总会被对方一头白发吸引住。
“做什么?”小雀如临大敌。
“我一会儿让人送点吃的过来,醒了让他吃。”
小雀无语起来,“要你说。”
纪泱南不搭理他,小雀警告似的说:“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妈妈了。”
纪泱南蹙起眉,“理由。”
Alpha说得理所应当,小雀却不乐意了,“他是我妈妈,你跟他很熟吗?每次你来他都不开心......”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一手紧紧攥着门把,“而且......而且,砸坏玻璃这件事明明是你自己说不介意的,又偷偷告状,妈妈已经去找你道过歉了,为什么一直揪着不放。”
Alpha的眼神很沉,小雀总有种快要被拖进去的窒息感。
“我告状了?”
“不然是我吗?”
“那你就不要总是闯祸。”纪泱南不跟他争执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对别人的小孩一向没什么耐心,只不过看小雀还很不服气的样子,说道:“要不是看你跟他长得像,我早打你了。”
语气里有威胁的意味,小雀直接把他关在门外,索菲亚坐在一边看着小雀气鼓鼓地跺脚。
安年很久没做梦了,梦里漫天的火光被大雪覆盖,他记得自己是从防空洞跑出来的,怀了孕的身体总是很虚弱,没有吃的,也没有住的地方,肚子一天天变大,他开始行动不便,偶尔会像缕四处游荡的魂,回到军属区的夏天,他的爱,他的恨,还有他从十岁起的希望都被埋在那间阁楼里。
夏天的毒辣变成了掩藏在积云深处无法透出的光,安年醒来的时候出了点虚汗,他躺在床上艰难粗重地喘息。
“妈妈,你醒了吗?”
小雀趴在他床边,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朝他看,嘴角边上还残留着饼干屑,安年伸手替他擦了。
“我睡很久吗?”他的声音很轻,像在飘一样,说话的同时眼睛看向窗外,窗台上的积雪厚厚一层几乎盖住了一小半玻璃窗,天上还在飘着小雪,没有要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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