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条本子上被网格画满,右下角用荧光彩笔画了规则标注:白子O,黑子X。
曹知知凑近了,小声问:“玩吗?”
胸牌编号0163,果然名副其实。
杨今予还没来得及拒绝,曹知知的头上就狠狠挨了一下,化学老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后的。
这位老师抽走她的“棋盘”翻了两页,大概是后面有更羞于见人的东西,曹知知忙伸手去夺:“老师!”
这一声吸引了诸多目光。
化学老师两眼一瞪,玻璃瓶底那么厚的眼镜片反着光:“曹知知你说说你想干什么?上学期说过你多少次,要再不知道学,干脆回家。”
“你,你俩,拿着书出去听。”
被殃及池鱼的杨今予诧异抬眼。
能看出来这位老师最近有点上火,嘴唇干裂眉心冒痘。
老师将本子摔回两人桌上,杀鸡儆猴说给其他人听:“有些同学,老师想拉一把都不伸手,长个脑子就是为了张嘴吃饭的。”
曹知知自觉站了出来,在老师的逼视下给杨今予也腾了路。
好吧。
杨今予木然接受了惩罚,从后门出去,没顾上带课本。
他和曹知知贴着教室窗户站好,里面老师回到讲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唾沫横飞。
“老巫婆。”曹知知嘟囔了一句。
杨今予有些头疼地闭上眼睛,教室外还有未化完的雪,冷风往耳朵里灌,少年低头将下巴埋进衣领。
“同桌,你是不是不舒服?”曹知知突然开口,“脸色,很红啊。”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我都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走到咱们座位的,我的锅。”
“要不下课我带你趟医务室?你刚来,还不知道在哪吧?”
杨今予半睁开眼,淡淡睨向她,“不用。”
曹知知也不再说话了,跺着脚裹紧了衣领。
寒风加持,这节课似乎格外漫长,杨今予漫不经心往教室看。
被曹知知称为老巫婆的化学老师在讲台上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常年高度近视使她的眼球变了形,有那么一瞬杨今予觉得曹知知的形容有些贴切。
他还没太能适应陌生的新班级,班里唯一算能记住脸的,就只有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闫肃在演算纸上认真画着公式,周身气质宁静又招摇。
杨今予的视线在他脸上考究地停了一会儿。
这人可能是含着标尺出生的,随时都端得横平竖直,校服拉链严丝合缝,叫人生出满眼棱角地错觉。
从杨今予的角度过去,正好可以看清闫肃的全部轮廓。
之前他一直觉得闫肃穿得太土,没特意注意过。这次再看,发现此人竟然眉清目秀,棱角分明,是很端正的长相。
就在这时,闫肃写字的手一顿,抬头了。
四目相对。
在接触到杨今予直视的目光后,闫肃有片刻的错愕,那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
但也只有一瞬,纪委他又恢复到原有的沉静,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对视。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杨今予看见闫肃突然翻开他不离手的黑皮本子,写了点什么。
“糟了。”曹知知扒着玻璃望了一眼。
“闫肃扣我们分了。”她非常笃定的说。
“......”
杨今予并不知道这些虚设的分值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然后来他从曹知知那里得知,一中的扣分制十分严格,小则扫洒体罚叫家长,大则会直接影响到考试的总成绩和座次,甚至开除,所以他们才那么怕被闫肃盯上。
这节课终于快结束的时候,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1班匆匆而过,又突然折回打量曹知知和杨今予。
犯错犯出经验的曹知知忙懂事地鞠躬:“主任好。”
“曹知知,又是你,每回都是你啊。”男人恨铁不成钢的例行批评,随后将目光着重放在了杨今予身上:“你就是北京转过来的是吧?”
杨今予也不知为何主任看到他后脸色大变:“下课来我教务处一趟,叫上你们范老师!”
“同桌,这是怎么回事?”曹知知垫着脚好奇地看主任走远。
杨今予摇摇头。
是真不知道。
满打满算这是开学第三天,他应该还没来得及触犯什么校规校纪吧......
第11章 贝斯手
课后杨今予依言去了教务处,范老师挺着肚子陪他去的。
进门就挨了一顿劈头盖脸!
跳脚地主任背着手在办公桌前踱步:“范老师,都开学三天了,你的学生怎么回事?这周五部门领导全校检查仪容仪表,你这个男同学怎么回事!”
范老师轻轻把杨今予往身后拽。
“没有个学生样!没有个男生样!说过多少回,齐耳齐耳,男生一律齐耳短发。”
主任抽出办公桌的一本红册子,掌心摔得啪啪响:“入学手册发下来都没看是不是,回去看看!艺校转过来的就搞特殊,是吧?”
男人一屁股砸进办公椅,大手一挥。
“放学回去剪头,校门口就有理发店。”
被高亮的音色攻击了一番,直到杨今予从教务处出来,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他第一时间对自己生活的时代产生了费解,大清早就亡了没错吧?
这个地方的高中怎么还会在这种腐朽的制度上耿耿于怀?什么叫“样”,男生样,学生样,有固定的界定吗?
退一万步讲,他也不是像谢忱那种,把校服当成肩部挂件、成天校园找事的刺头。
范老师叹了口气:“老师本来准备今天班会就跟你们说的,这周三全校......”
杨今予突然冷硬道:“我不剪。”
范老师沉吟了片刻,没有批评他,但也没有同意,叫他先回教室了。
杨今予面沉如水回了教室。
发现自己座位被放了一盒退烧药,压了张画笑脸的字条:同桌,吃药。
他站在座位前怔了一会儿,教室的另一边,曹知知正追着谢天打闹,“自己人别开腔!”
而谢天偏不住嘴,仍旧拿扫把当吉他,故意跑调地唱着:“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长的孤单,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
竟然是?!
杨今予对外界漠不关心,唯独对音乐是敏锐的。他将目光戳在了谢天身上,甚至忽略了教室里其他人的跑闹喧嚣。
对于喜欢的乐队,杨今予的内心很复杂。
谢天口中的唱词来自他听了很多年的冷门乐队,他喜欢塞上耳机独自分享那份刺猬式孤独,并不太喜欢有更多人知道他的宝藏乐队。虽然乐队能被传唱起来,于商业层面是好事。
但......谢天唱的也太难听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谢天大概已经盖棺了。
谢天还是没死成——闫肃及时出现,拉回了杨今予的视线。
闫肃抱着一沓作业本在杨今予面前放下,作业本上躺着未拆包装纸的水杯。
“杨今予,你的。”
作业本都是全新,各个科目。
杯子是最简约的塑料材质,瓶口带过滤网,白色盖子。
杨今予这才发现班里大部分人桌上都放着这样的杯子,用来泡五花八门提神的茶。
曹知知在谢天身上占了个手头便宜后瞬速逃走,跑到这边来凑热闹,帮杨今予拆了包装,边解释道:“范老师给大家发的,1班都有,正好我要去打热水,替你接一杯吃药。”
杨今予还游离在状态之外,曹知知已经把包装袋拆出来准备打水去了。
闫肃目光注意到了桌上的退烧药,微微蹙眉,喊住了曹知知:“哪来的药?”
“管谢天要的啊,上回他发烧吃的这个,一下午就好了。”
“哎叫我干嘛?”谢天不知道从哪闻声围了过来,嗓门不比方才唱歌小,“对对,就这个药,管用!”
杨今予的座位前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本就稀薄的空气让人更加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