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电话那头一声怪叫,“是我是我,你快把钱给他,快给他!”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强子,你在哪呢?”
“你给他我就回去了,快点的,我让扣这儿——”壮汉按了挂断,声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个怎么回事,杨今予听明白了。
壮汉上手抢过老太太手上的皮包,吹了口唾沫星子在手上,点了点里面的零碎钱。
“奶奶的,就够个利息。”
壮汉扭头,虎目圆瞪:“这个月算结了,下个月早点拿,痛痛快快的,你儿子也少受罪。得咧,走了。”
老太太吓得一哆嗦,险些没站稳。
俩个花臂壮汉转身走了,留下佝偻老太婆眼巴巴远望,形容枯槁。
缺牙的嘴里念叨着什么:“都三点了,三点了还不回来。”
此情此景,任谁看了都有些泛酸。
杨今予轻轻扯闫肃胳膊,眼神示意快走吧。
闫肃一步三回头的被拉进楼道,他脸上写着不忍,“不扶奶奶进去吗?”
杨今予摇摇头:“你没听见吗,他儿子被人扣下了,怎么可能放心上去睡觉,肯定要站那等人回来。”
进了电梯,杨今予低头看着鞋尖,清冷冷道:“北京,跟你想的不一样吧。”
第112章 水逆啊
闫肃还没从方才所见缓过神, 执着道:“没人管吗这种事。”
“他儿子是个混吃等死屡教不改的赌狗,赌资都是老太太楼下捡纸箱攒的,谁能管, 怎么管。”
闫肃一时无言。
杨今予突然发笑,冷冰冰的嘲讽:“有些人活着, 还不如死了。”
闫肃哑然。
侧头看过去, 杨今予耳后的金发半垂下来, 淹没在外层的黑发里,发缕遮挡住少年一半神情,显得不近人情。
闫肃不知道杨今予是意有所指, 还是只是简单的喟叹, 但有一瞬间, 杨今予的表情让他觉得脊背发冷。
这可不是什么好倾向,闫肃脑内的警钟立时敲响。
他屈指在杨今予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别这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生命诚可贵。”
杨今予仿佛自己陷入了什么结界, 被敲了一下也没醒,自顾自问:“你真这么觉得吗?”
恹恹的什物在他眼底若隐若现。
闫肃皱了皱眉。
电梯恰时到了16层, 叮的一声, 杨今予才恍若回神。
闫肃看到杨今予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瞳孔里又有了光亮, 朝着他眨了眨, 说:“我开玩笑的。”
闫肃很认真的在杨今予耳垂上捏了一下,惩罚性质的。
“不好笑, 不许吓我。”
“噢, 闫sir教训的是。”杨今予嘴角上扬。
不怪闫肃多心,他真的觉得刚刚杨今予有点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
思索间,闫肃已经被杨今予引进屋子。
杨今予越过客厅,推开客厅右手边一间卧室,把两人的行李放到了门口,介绍道:“这是我以前住的房间,那边儿是婴儿房,旁边是他俩的。”
闫肃还没有太适应突然进入一个陌生人的家。他站在玄关口往里看,客厅的地上丢满了五花八门的儿童玩具,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奶味,拖鞋踢得到处都是。
乱哄哄得,不太整洁。
“......”
杨今予扁扁嘴,也不知道叔叔已经在医院住了多久,家里让小孩造成了这样。
杨今予说了句违心的话:“卫生间在那边,你先洗漱吧,我......收拾收拾。”
不过不到一秒钟,他就撕开伪装,放弃了:“算了,太晚了不想碰,明天叫保洁。”
凌晨三点多,两个男生其实早就困得不行,简单的洗漱过后,杨今予整个人都扑到床上。
床有些旧了,是杨今予小时候就在用的单人床,窄窄一方寸,被褥还是他离开时那套。
他趴在被套上,鼻尖嗅了嗅:“一股霉味。”
闫肃刚换好睡衣,就被杨今予团团拉住,仰面扯进小空间。
毕竟算是待客,男朋友第一次来北京,脏乱差的居住条件让杨今予面子上不太挂得住:“单人床,要挤一挤了。”
“没关系。”闫肃笑笑。
杨今予翻了个身,半趴在闫肃胸前,下巴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闫肃的衣料。
闫肃感觉胸前像趴了求安慰的小狗,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困了吧?”闫肃问。
“嗯。”
杨今予翻了个身,挨着闫肃躺下,眼睛不眨的盯着天花板看。过了一会儿,他侧头,想起曹知知曾经提过的一个词汇。
“最近是不是水逆啊。”
“水逆是什么?”闫肃也侧过来,与他面对面。
杨今予想了想:“大概就是诸事不顺吧。”
闫肃抬手,把覆盖在杨今予眼睛上的一缕金发拨开,看了一会儿他无神的眼睛。
“也许吧。”他回。
诸事不顺,这个形容挑起了闫肃心里暗藏的苦闷,两个人都默契的安静了一会儿。
良久,闫肃出声:“在想什么?”
杨今予脸上挂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没回答。
他在想,好好活着,真是件比去死还难千百倍的事。
对于楼下的老太太是这样,对于叔叔是这样,对于他......
杨今予闭上眼睛,轻轻道:“晚安,闫sir。”
清晨的北京相当繁忙,两个人挤上早高峰的6号线。
车厢里弥漫着困倦的气息,赶早班地铁的人大多是社畜,这样日复一日麻木的上着发条,每个人脸上都是死气沉沉的表情。
人与人前胸贴后背的挤着,是连只蚊子都进不去的程度。
随着地铁发动,闫肃和杨今予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紧贴。闫肃不禁感叹:“人好多。”
杨今予:“嗯。这就是北京。”
闫肃感觉,自己对北京这座城市的打开方式,似乎和曹知知相差甚远。曹知知上次从北京回来,兴奋地讲述自己的见闻,在那丫头的描述中,北京简直是一座游乐场。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体验,对于闫肃这个第一次出家门的人来说,都算新奇的。
他陪杨今予去给叔叔买了老北京卤煮,自己也尝试吃了点,嗯......有点奇怪。两个人到医院时早上九点钟,不知道叔叔是夜里一直没睡,还是刚醒。
叔叔半睁着乌青的眼皮,眼神里仿佛有接触不良的电视雪花,在对着白墙发呆。
“叔?”
杨今予推开门,叫了一声。
床上的男人才缓缓回神,扭过头来。
看到杨今予手里提的东西,男人脸上才算有了点杨今予熟悉的表情,咧着嘴角嬉笑:“买来啦?快快,别让人看见,关门。”
闫肃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的立场,贸然扫兴肯定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出于“职业道德”,他带上门斟酌道:“其实叔叔现在不宜吃这些重油重盐。”
杨今予刚递出去的手一顿,大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叔叔眼巴巴的:“别介!尝一口,买都买了。”
杨今予犹豫了。
他看了看纪委上身的闫肃,又看了看叔叔。
都说生病的人心态会变小孩,这话一点都不假,闫肃居然从杨今予的叔叔脸上,看到了类似杨今予生病时的神情。
尽管二人长得并不像。
闫肃抿唇:“好吧,吃一点也行。”
叔叔立时笑起来,对杨今予说:“当班长的气场就是不一样哈。”
杨今予趁机调侃:“嗯,大班长平时可厉害了呢。”
闫肃:“......”
叔叔搓搓手,打开了餐盒。
但能感觉到他现在胃口很差,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长叹了口气:“唉,盖上吧。”
“不吃了?”杨今予问。
“不好吃,没味儿。”叔叔砸吧了一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