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知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哥?你怎么也在?”
谢天打量闫肃脸色, 赶忙走过来解释:“那个,闫肃, 今予这......也是刚回来, 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没别的意思。”
闫肃这些年练就出一双特警独有的锋利目色, 当他专注的看着一个人时, 好像能直接把猎物穿透。
曹知知缩了缩脖子。
闫肃抬手伸出食指,却无从发作, 只好在曹知知额头上方隔空点了点, 又收了回去。
他额头有隐隐的青筋,能看出来是真生气了。
曹知知赎罪似的拽了拽闫肃。
在一旁的谢忱心里本就窝火, 正想找人撒一撒,越发看不下去这位几年不见还是管很宽的闫“纪委”,也看不下去那俩人支支吾吾不敢说的怂样。
他勃然站出来,道:“是我带回来的,怎么着吧?我带回来的人我负责,我不让他俩说的,怎么了,犯法吗闫警官?”
“那你负责好了吗。”闫肃压着火,沉声质问。
“你是怎么把人负责到医院的。”
“......”
一句话问的谢忱理亏。
但谢忱现在的烦躁消不下去,不是针对谁,纯属AOE:“他回来想见谁不想见谁,是要死还是要活,跟你没关系吧?你算他的谁?”
闫肃愣了愣,无言以对。
他心里还想再说点什么,被突然跑过来的老魏打断了:“闫队,队里有任务,速回。”
闫肃看了一眼老魏,老魏的神情很严肃。八成是前段时间他们盯的那条大鱼,进入抓捕范围了。
闫肃立即扣好帽带,整装待发,不再与谢忱进行无意义的对视。
他临走时深深看了ICU一眼,神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杨今予在重症监护昏了两天半,随后转入了普通病房。
第三天的中午,他睫毛轻颤了一下。
浮肿的眼皮太过沉重,每一寸皮肤都像有虫蚁啃食,又麻又疼,杨今予没有彻底醒来就又沉沉睡过去了。
这次他做了梦。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场景,普普通通的噩梦,无非就是被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追赶,他一直跑一直跑,脚下浮空,夜路总也没有尽头。
但他的触觉告诉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指,很有礼貌,点到即止。
没来由的,他心口一阵绞痛。
那只手很快便抽走了,他似乎听到护士严厉的训诫,随后是关门声。
病房门外,成熟挺拔的男性,一身叫人望而生畏的黑色制服。
他看着不苟言笑,动作却是不自知的反差感。
男人双手背后,为自己方才没忍住偷偷触碰了病人而抱歉,莫名像个犯了错的幼儿园小朋友,杵在原地听护士小姐的责备。
小护士从没见过这么认真接受批评的家属,英俊的男人低垂着睫毛,神情端正认真。
她警告了这位警官几句后,自己耳朵有些发热,忙摆手驱赶他,并警告他明天不可以这样了!
闫肃望了一眼病房的门窗,转身离去。
闫肃刚走就换了一波人来,过年期间曹知知和谢天家里事情太多,并不能久留,探视了一会儿先告辞了。
留下谢忱一个人,坐在杨今予病床前一言不发。
半晌,谢忱对着不知道能不能听见的杨今予,纳闷道:“我他妈真是不能理解。”
“至于吗,写不出来就再等两年,着什么急。大不了我来写,乐队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谢忱说完,又无奈至极的埋头泄气:“算了,都怪我让你回来,怪我。蒲城这破地方你一回来就不对劲,快醒来,醒了我管你叫哥都行可以吧?咱们马上回香港,一秒都不在这留了。”
很多事经不起细究,谢忱不敢想杨今予这回的犯傻,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累了。
这次跟以往在香港发现的那几次,都不一样。
以前他很清楚杨今予只是想让自己感受到“刺激”,而这次,好像就是奔着死去的。
真的仅仅是因为写歌吗?
会不会还因为,这是蒲城,让人没办法不难过的地方。
这该死的鬼地方于有些人而言,始终是诅咒。
谢忱眼神空洞,对着奄奄一息的人静坐了很久。
一年365天,没一天是能清闲的。年节最是事故多发的时间段,紧急出警接连不断,后半夜闫肃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家,外套上全是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换了鞋后直奔书房。
在书柜的角落,那里尘封着一个好几年没打开过的纸箱。
纸箱还贴着易碎品封条,这是几年前贴上去的了,那时候烟袋桥刚拆,他携带着这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搬到了这个新家。
拆迁分了几套房,父亲以他已经长大成年为由,让他自己独自出来住了。而父亲则是带小刀搬去了别处,离武馆的新地址近些。
其实闫肃这套房还很新,并没有太多居住痕迹。大学的时候住校,毕业进警队后,更多夜晚都是在单位宿舍度过的。
轻易没有闲时间回来,他也不想闲。
今夜闫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想回来,像是体内有根绳子牵引着,让他回来翻出尘封的箱子。
没什么意义,但......又好像开始有了意义。
刺啦一声,隔着六年时光,他揭开了易碎封条,过期油墨的味道争先恐后爬上指尖。
书房内昏黄的光束打在木色纸箱上,竟然有种异常的圣洁感。
光束里,他指间轻拿轻放,将每一件小玩意都摆放到书桌上,用棉巾擦拭了一个遍。
擦完立体的物件,还剩些许废旧的考卷、课本、歌词纸,闫肃重新按照内容罗列一番,指腹轻轻摩挲过青稚的笔锋。
传话本——这个词汇现在听来太过于久远了。
时代发展迅速,现在那些十几岁的学生,都更习惯上网课,光明正大用手机开小差,课堂上不会再有这种笨拙的东西出现。
闫肃随便翻开哪一页,脑海中几乎还能描绘出当时班里的事件与场景。
上面有曹知知与杨今予因为起乐队名而斗嘴、有小天向杨今予汇报自己的练曲进度、有陈兴问杨今予借东西、有李飞问杨今予他写的诗能不能当歌词,等等。
还有很多杨今予无心听课时,向他传来的悄悄话。
-闫sir,你对纹身有什么看法?
-李巫婆的课最适合睡觉
-小天给《白日梦蓝》编了一段口琴,意外不错
-别忘了戴那个
-想看晶晶。
......
历历在目。
自从曹知知搞起算命副业后,总喜欢神神叨叨拿身边人开刀。
她说闫肃是个很有长性的人,身上天生有种“回溯”的磁场。
闫肃没往耳朵里去,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他时隔几年再打开这些似乎也没有很遥远的画面时,却莫名想起了曹知知那些评头论足。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情绪好像一直被凝固了,时间感也被洗刷,记忆将他串在一条回形轴线上。
周而复始,从未迭代。
闫肃自知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在警队雷厉风行独当一面,没有谁会把“稚气未脱”这种形容词联想在他身上。
可他突然闯出书房,手忙脚乱打扫起客房的样子,真的很不稳重。
何况,房间本就整洁如新。
何况,并没有人客人要来住。
何况,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第五天,闫肃依旧是在警队忙完后赶到了医院,医生刚拔了杨今予手背上的点滴,嘱咐只能探视一会儿,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杨今予比刚抬进来那天,肉眼可见好转了不少,面容也有了正常的血色。
闫肃弯腰查看了一会儿,突然敏锐的感觉到,病床上的人似乎是蜷了蜷指节。
他呼吸一滞,心脏不由得漏了半拍。
从警生涯以来,与最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贴身搏斗时,都没有怯过分毫,此时却紧张的忘了呼吸。
闫肃盯着对方貌似是动了一下的地方,试图分辨是不是错觉。
不仅手指,杨今予睫毛也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