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音感(41)

2025-09-25 评论

  他将耳机线缠好,若有所思地放了回去。

  杨今予大概是真得很喜欢听音乐吧,每每下课见他时,总带着耳机。

  沉浸在音乐里的杨今予是不一样的,闫肃不可避免得想起,那日在满室星辉的隔音房里,杨今予肆意挥舞鼓棒的入神模样。

  对他来说,那真是一个很新奇的世界。

  相比起杨今予同学明确知道自己热爱什么,他茫然的发现,好像自己被加注“优秀”一词多年,却一无所长......

  他从小就知道要给父亲争气,考试一定要第一名,练武也要练最好,一切都是别人口中的“有出息”。

  但扪心自问,他喜欢什么?

  喜欢学习吗?

  谁会喜欢像个书呆子一样埋进课本里。

  喜欢武术吗?

  可那时年幼的他还来不及知道什么是“喜欢”,就已经被拎着步伐闻鸡起舞,在梅花桩前匆忙长大了。

  杨今予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分辨不清爱好。

  儿时看父亲以武会友,也会热血沸腾心向往之,听父亲与世伯们探讨国术传承,也会心潮激荡骄傲不已。

  自认为就是前辈口中的下一代了。

  连小刀都明确地表示过想要出去比赛,可他呢?

  电梯到了顶层,闫肃缓缓放下杨今予,让他湿漉漉的脑袋抵着墙。

  闫肃一只手收着杨今予的腰,一只手打开了杨今予家的门。

  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闫肃无声叹了口气,把人架了进去。

  杨今予浑身泥泞,肯定是不能直接往床上或沙发放的,闫肃僵在客厅犹豫了一会儿。

  “杨今予?”

  杨今予拧着眉,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湿透的衣物黏在他身上,很不舒服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杨今予嘴唇翕动,闫肃把耳朵贴过去。

  才听清杨今予还是在说胡话:“许可可,耿波,杨静,程笑月,杨新。”

  一直在念那几个名字。

  “杨今予,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闫肃。”

  杨今予睫毛瞌闭着,被雨水打湿的脸更像白瓷浸了水,叫人只能小心扶着,怕cei了。

  闫肃小心僵持着这个拥抱姿势,站了好一会儿。

  没办法,闫肃出声:“我现在要把你的衣服脱了放床上去,没有冒犯的意思,可以吗?”

  如果这是谢天或陈兴,正常男同学之间,闫肃完全犯不着问,大可直接平常处之。

  但……有曹知知同学写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先,杨今予的不爽反应在后。如果他再自作主张冒犯,那就真是太没有分寸了。

  闫肃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哼出一个字:“哦。”

  哦是什么意思?

  闫肃把人扶正了,思索了一会儿。

  最后决定这是默认的意思。

  杨今予浑身像刚从冰柜里打捞出来,除了会呼吸,更像一具静默又冰凉的遗体。

  闫肃先把他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又把里面的V领线衣从脑袋上抽了出去。

  少年光了膀子后瘦得更明显,锁骨突兀鲜明,一条横杠从脖子下延伸到平直的肩膀。

  他背上的肩胛骨毫无意外的触感很明显,闫肃缩了缩掌心。

  杨今予皮肤微微透着粉,好像有点发烧了。

  替同龄人脱裤子这种事,当然是尴尬的。闫肃眼观鼻鼻观心,偏头不看手里的人,顺着腰身去褪杨今予湿透的裤子。

  闫肃摸了摸——虽然说春分已过,但穿得也太少了!

  没有穿秋裤!

  把人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闫肃依旧没回头,径直把人抱到了卧室床上。

  杨今予背上的伤,不确定是不是伤到了脊椎,闫肃不敢让他直接躺下,拉了枕头过来,扶杨今予侧倚在床头。

  他给人围好被子,又去卫生间找毛巾。

  被窝的暖意起了点作用,闫肃回到卧室时,杨今予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

  眼睛半睁半眯,人还是木讷的。

  闫肃走过去,把毛巾盖在了杨今予头上。

  想了想又伸手搓了两下毛巾,试探道:“杨今予?”

  杨今予没动作,像是接触不良一般,良久才“嗯”了一声。

  闫肃只好先替他擦了头发,待到头发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了,才抽走了杨今予腰后面的枕头。

  他扶着杨今予趴下,顺手在他脉搏上按了按。

  闫肃做这些事时手脚很利索,像是肌肉记忆了。

  他也不知道杨今予现在能不能听进去人说话,自顾自说道:“脉象正常,但你背上的伤不能躺着,我刚刚看了你家没有药,你先趴一会儿,我叫小刀送药过来。”

  杨今予的咬肌隐隐颤动了一下。

  闫肃又问:“是不是有点冷?三月份暖气已经停送了,但室内温度还很低,你怎么现在就换上夏凉被了呢?家里还有备用吗,我去拿,或者你告诉我空调遥控在哪?”

  杨今予紧蹙着眉,嘴唇动了动。

  闫肃把耳朵贴过去,听见杨今予颇为不耐道:“啰嗦。”

  ......行。

  能回话就是醒了。

  闫肃也算松了口气。

  他点点头,转头出了卧室,去厨房找烧水壶。

  闫肃很快把水烧上,又给小刀打了个电话,让小孩儿送平时家里常用的那几款药。

  他在家做事习惯了,想也没想就把杨今予脱掉的湿衣服拿进了卫生间,放到洗衣机里。

  一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

  竟然也是衣衫不整浑身湿透了的,显得蓬头垢面,十分邋遢。

  大班长顿时难受起来。

  没看见还好,看见了,身上黏腻的触感逐渐明显起来,怎么动都不舒服。

  闫肃不自在的扯了扯贴在皮肤上的袖子。

  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眼看镜子里的自己,返回了杨今予卧室。

  “杨......”

  闫肃刚开口,又陡然收了声。

  客厅往卧室里透了一点光,他看到杨今予依偎在被子里睡着了,眼睫低垂,只露出了半颗脑袋。

  杨今予鼻尖发红,卡在被子外,还未干的头发自然散到枕头上,毫无防备的露出了半廓耳朵。

  耳朵上很多不足与外人道的疤,像个刚跟同类抢完地盘的流浪小狗。

  闫肃没好意思再打扰,悄悄关上了门。

  说来,杨今予的情况,范老师只跟他说过一二,但范老师了解的也不多,只说让他重点关照。

  在后来的接触中,他发现杨今予跟别的同学确实很不一样。

  闫肃只好把这归咎于自己的眼界还不够广,没有了解过蒲城以外的世界。

  杨今予踏在某个他不熟悉的领域,时而恶劣,时而天真,好像做什么都特别有自己的一套法则。

  别人干涉不了,也休想管得了。

  闫肃的记名册上,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个完全跳脱在管控之外的名字。

  杨今予明明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同其他人一样做值日活动,但又似乎从没融入过任何环境,没有对任何同学放下过警惕。

  时常戒备着,若即若离,似乎是把自己当成谁的仇人。

  以及对方还有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疯狂的梦想——并似乎为此很骄傲。

  别人越是觉得离谱,他越骄傲。

  该怎么形容呢?

  像个仓皇离群又无从归队的失路小兽,又疯又独,时刻准备着獠牙。闫肃突然萌生出这样的评价。

  如果说有一天,杨今予跟谢忱那种学生交好,那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闫肃也很惊讶,自己不知不觉中对这位新同学的认知,竟然已经攒了这么多了......曹知知真是居功至伟!

  闫肃洗了把脸,做出一个有点荒诞的决定。

  他找出手机,给谢天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谢天给他回了个消息说:“天台。”

  这会儿雨势仍没变小,谢忱已经在天台上了,撑了把小花伞。

  闫肃猜这一定不是他自愿的。

  3号楼与4号楼之间只隔了大约两米的距离,谢忱租的房子也恰好是顶楼,现在这个天台算谢忱独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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