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本能的教养没使他动手,只是放低了声音提醒道:“我能听到。”
“哦......小C同学!”又是一声大喊。
一嗓子惊得闫肃差点跳起来:“嘘,又做什么?”
“我试试它能不能听到。”杨今予说着要起身。
“主人,我在。”
小C同学听力不错!
杨今予脚下一软,又瘫了回去,喊到:“放歌......放那首.....放......”
闫肃看他闭着眼吩咐了半天,也没说出想要放什么,小C同学没有得到指示,自动续播了他上次听的位置。
我那些烂曲,流窜九州
云游魂飞奏,音愤符吼
在宿命身后,不停挥手
视死如归仇,毫无保留
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长的孤单
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
叹世万物皆可盼,唯真爱最短暂
失去的永不复返,世守恒而今倍还!
“对,就这首。”杨今予点点头,很满意小C同学的表现。
音乐一出声,杨今予不喊了,安静地听着,偶尔小声哼哼。
他的眼眶渐渐被水汽朦胧了视野,感觉闫肃在转,天在转,地也在转。
伸手,却抓了个空,好像这一刻什么都是虚幻的。
唯有歌声永恒。
“这支乐队,曲风独特,歌词锋利,我很喜欢。”杨今予咧着嘴笑,眸中却染了一层浓浓的忧郁。
闫肃不知道杨今予这是开心,还是难过。
“杨今予......”闫肃轻轻叫。
杨今予不理会,全然仰躺在浓厚的吉他间奏里,抬起手腕,遮挡住灼热氤氲的眼眶。
他小声唱着:“摇旗呐喊的热情,携光阴渐远去......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在年轻......”
第53章 啄一口
闫肃手足无措地站在卫生间外, 听里面的人已经吐了十分钟了,很痛苦的样子。
什么是梦想?
在这个特定的年纪里,人人可以畅言。
不用怕被说幼稚, 因为本就不是大人,也不用怕风浪, 因为青春本身就是魄力。
有些人为梦想卧薪尝胆, 有些人为梦想热忱轻狂。
杨今予属于第三种, 他是一座不疯魔不成活的孤岛,无人问津时他自命不凡,有人闯入时他翘首以盼。像个迫切要把心剖出来给来者看的孤独小孩,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 得到最多的共鸣。
于是他吐够了, 又隔着门对闫肃喊。
“闫肃,你还在听吗?”
“我在。”
“我终于有......嗝......有吉他手了,我的乐队就可以开始准备舞台了。”
“嗯......你先出来说。”闫肃敲敲门。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杨今予几乎是爬出来的, 他洗脸漱口,衣服前襟被打湿一片。
看到他眼眶红的吓人, 闫肃心脏莫名一揪。
哭了吗?
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 为终于要起步的‘梦想’,热泪盈眶吗?
在没看到杨今予这个状态之前, 闫肃只是从杨今予开玩笑似的语气中, 听过关于他的梦想。却没想到,杨今予的热切程度, 远比他看到的, 要多得多......
闫肃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没让他扑倒在地。
杨今予挂在闫肃脖子上, 被拖到了沙发。
他有一丝的清明,觉得不能醉得这么难看,但他控制不住地软成一摊,只能任凭闫肃拖着走。
窝进沙发后他仍是没撒手。
闫肃身上好好闻,他把脸埋了进去:“大班长,你身上......用的什么香水,我早就想问了,真好闻。”
“嗯?”
闫肃被突如其来地夸赞尬到了,解释道:“不是香水,是家里用草药做的熏香,挂在衣柜里。你想要的话,下次带给你。”
闫肃无奈了,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他不好贸然推开,只能找话题说:“杨今予,我去厨房给......”
“不要!”
身上的醉汉耍赖把他抱紧了,声音闷在他袖子里:“我只想说话。有很多话,以前没人听,你听吗?”
“那你坐好说?”闫肃打着商量。
“不。”杨今予脑袋顶着他的衣袖,拼命晃了晃。
闫肃叹了口气:“那你说吧。”
杨今予这才稍稍抬起脸。
他的目光在闫肃脸上游离了一会儿,扯出一抹笑:“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倾听者。”
闫肃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这个发型吗?”杨今予把脑袋往前凑了一寸,眼睛里雾蒙蒙的。
......大概知道,但闫肃心虚地摇摇头。
杨今予撇嘴:“撒谎,你看到过吧。”
说着,他抬手将两颊的发丝往耳后拨弄,稍微侧过头去给闫肃看。
闫肃在他的示意下,看到了一大片针孔般细密的疤。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看的真真切切。针孔布满了整个耳后轮廓,细密得让人头皮发麻。
杨今予把头发放了下来,说:“圆规扎的。”
这样的视觉冲击,闫肃不由得嗓子发紧,愣愣道:“谁干的?”
然后他听到杨今予一字一句,报了几个耳熟的名字。
“许可可,耿波,杨静,程笑月,杨新。”
杨今予念这几个名字的时候,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邪火,闫肃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几个名字,在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心生疑惑,想来是对杨今予造成过一定伤害的人。但没想到,伤害得这么直观。
闫肃抿紧了嘴唇,问:“为什么?”
人的耳后痛觉是很敏感的,圆规一针一针刺破耳廓,饶是锻炼成铜皮铁骨的习武之人,也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疼痛。
杨今予垂下眼帘,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委屈,他闷声道:“因为我有绝对音感(81)。”
“小时候,我们是同一个合唱团的,细微的跑调老师听不出来,但我能听出来,就指出他们唱错了,不对吗?”
闫肃沉默地听着,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没做错。”
“可老师也觉得我在捣乱。他们骂我是怪物,后来......后来合唱团所有人都想赶我走,我不想走。”
杨今予说到这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问闫肃:“我是吗?”
“你不是。”闫肃听得有点生气。
“她们人很多,我打不过,我妈妈也说过,不可以跟女生动手。但是......女生就不坏了吗?那天打雷下雨,学校人很少,她们找高年级按住我,在我耳朵上......用数学课发的圆规......”
杨今予又将头埋进了闫肃的胳膊,死死拽着他的衣袖,声音有些发抖:“我很害怕,闫肃,我很害怕......”
闫肃不由得心脏一揪,侧头看衣袖上埋着的脑袋。
透过杨今予蓬乱的头发,似乎可以隔着光阴,看到一个惊恐无措的男孩,在颤栗求救。
闫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安慰。
杨今予颤抖着,声音变得不太对:“我害怕打雷,害怕耳朵会坏掉,害怕一个人在家,一个人放学......没有人会帮我,所有人都会加入她们......”
说到后面,杨今予有些语序错乱。
只是一遍遍暴露脆弱,说着“害怕”。
怪不得。
怪不得打架那天,他会对雷声有那么大的反应,闫肃深深凝视着,心里替无助的少年烧起一团火。
那团火还未找到发泄的名堂,杨今予突然手指收紧,攥紧了他衣袖上的布料,小声抱怨:“为什么我小时候没有遇到你。”
“如果......小时候就是朋友,我和谢忱就不会.....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曹知知......”
听了这话,谁还能不心软。
闫肃心里那团火,还没攒出名堂就已经偃旗息鼓,被一股汹涌的难过替代了。
他抬抬手,掌心悬在杨今予发端:“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