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篁强忍反胃不适,双眼真诚疑惑地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执着于我,是想继续利用我吗?还是你觉得只要囚禁我的时间足够长,总有一天我会接受现状、臣服于你,变得像以前那样对你死心塌地?”
不等对面的人开口,丁篁摇摇头,感觉格外荒谬地扯起嘴角:“说真的,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很可笑,你把别人都当成了什么,没有思想没有感觉的玩具吗?”
丁篁逼视着梁嘉树,目光尖利到几乎萃出恨意,他说:“在你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知道你以前明里暗里对我做的那些事后,你到底还有什么脸,敢说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
“小竹……”
迎着丁篁的目光,像是被他眼中并不常见的激烈情绪刺到,梁嘉树嘴唇无意识抖了两下,一直维持在脸上温和亲呢的表情也有些崩裂。
他垂下头,沉默许久,喉音低笑着呼出口气。
再抬眼时,梁嘉*树狭长眼眶浸着薄薄一层水光,弥漫出猩红颜色。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梁嘉树笑得十分难看,眼珠一错不错执拗地望着丁篁说:“我倒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让我见到那个年轻的我,这样我就能告诉他,别做那些乱七八糟的蠢事。”
丁篁目光不为所动,抿咬下唇直直和他对视。
梁嘉树抹了把脸,也向后席地而坐,两眼目光飘落在眼前地板上,略有出神地开口道:“的确,我承认,我做错了太多事,而我犯得最严重的错误,是把梁兀声的梦想当成了我自己的,被名利场迷昏了头,野心越喂越大,最后变成一个停不下来的欲望机器……”
梁嘉树说着,伸手窸窸窣窣开始脱下身穿的黑色长裤。
见状丁篁一瞬间绷紧神经,身体向后死死贴住墙壁。
“别紧张。”梁嘉树瞥了丁篁一眼,低头扳起自己一条腿,将腿根内侧的部位暴露出来。
房间内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丁篁看清对方靠近腿根处的皮肤上,布满一个又一个坑洼丑陋的圆形疤痕。
看起来,好像是烫伤……
“这就是我一次都没有在你面前全裸过的原因,”梁嘉树声音低低的,像是难以启齿般沉默半晌说,“因为这些疤痕,让我养成了和别人不一样的性癖,也一直隐藏着不敢让你知道。”
丁篁静了静,眯起眼问:“是被烟头烫的吗。”
其实问出口时,他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丁篁回想起之前代替梁嘉树去疗养院时,梁兀声对当时倒在地上的“梁嘉树”冷眼旁观,还将当成烟来抽的吸管轻轻弹到他身上。
见到丁篁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梁嘉树穿回衣服,重新坐下来扯扯嘴角说:“我知道你去过疗养院,所以我猜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和梁兀声的父子关系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谐。”
梁嘉树目光放得悠远,他说:“从我记事起,我没有任何关于我母亲的印象,甚至家里也找不出一张她的照片,每当我向梁兀声问起这件事时,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被狠狠打骂一通。”
说着梁嘉树笑了一下,面色发沉地说:“没人会想到,对外是德艺双馨的老歌唱家,其实私下里对自己的儿子有着扭曲又极端的掌控欲。”
丁篁经过上次在疗养院中看到梁兀声的样子,其实多多少少猜到梁嘉树大概有着一段暗无天日的童年。
但如今亲眼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烫疤后,还是难免感到有些触目惊心。
他绷着脸没有说话,听梁嘉树陷在回忆里继续道:
“在我小时候,梁兀声就是家里不容置疑的最高权威,他要我练多久发声就一分一秒都不能少,因为要保护嗓子,他每天严格限制我的起居吃食,为了抠声台形表,他可以让我站到昏厥,但凡有哪里表现得不如他意,动辄就是一顿带有羞辱意味的脱光体罚,有时他会用烟头烫,有时挥着琴弓抽……”
男人的声音轻淡,莫名显得说出口的话更加残酷骇人。
在亲生父亲变态般的全方位控制中,梁嘉树变得习惯讨好于人。
他渴望能讨梁兀声的欢心,对梁兀声有着近乎斯德哥尔摩情结,耳濡目染下他将梁兀声成为一代歌星的梦想,也当成是自己的人生目标。
梁嘉树从小被梁兀声带着游走于成人间的社交场合,浸淫在名利场中长大,发现自己的皮囊、歌喉,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于是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像颗被过早催熟的种子,学会下意识看人眼色,懂得如何伪装自己。
内心越是渴望获得夸奖和追捧,对外就越是表现得谦逊有礼、温文尔雅。
他成了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但只有梁嘉树自己知道,那张光风霁月的面皮之下,掩藏着多么疯狂肮脏的野心和欲望。
所以当他在大学阶梯教室里,偶然捡到丁篁遗落的作曲乐谱,进而认出他就是当时网上风靡一时的神秘原创音乐人后,梁嘉树明白,这是上天送到他眼前的机会。
彼时梁嘉树虽然靠着梁兀声以前的名气和人脉一脚迈入娱乐圈,但一直没扑腾出什么水花,想红的心思越烧越旺,当他撞破丁篁的马甲,便开始频繁回到校园,暗中跟踪丁篁并一直悄悄观察他。
渐渐的,梁嘉树发现,丁篁外表虽然看起来冷锐孤僻,实际本人性子单纯软和,是块很好拿捏且未经人染指的珍宝。
简直像撞了大运,他迫切地想要占为己有。
后来在丁篁落水时假装偶遇,他以一个体贴成熟的学长形象,终于如愿以偿接近丁篁和他熟络起来,之后结成组合报名了音综节目,两人合住在一起每天排练。
“说实话,那段日子是我过得最开心、最心无旁骛的一段时光,”梁嘉树看着眼前丁篁,目光如深潭水流静静流淌,“也是我后知后觉,真正开始对你动心的起源。”
因为冒牌货出现后,梁嘉树不止一次透过他回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看着他站在你身边的样子,会让我想起我们曾经在这栋公寓里,一起作曲、唱歌、头挨着头吃泡面、躺在地板上午睡……那时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梁嘉树默默看向丁篁说,“你远比我们刚认识时更加生动、可爱、认真排练的样子闪闪发光,小竹,我确认自己那时是喜欢你的。”
丁篁低头错开梁嘉树注视的目光,声线平静道:“但后来你还是把我当成了垫脚石,不是吗?”
闻言梁嘉树也低下头,静默半晌才慢慢开口道:“是,我承认,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当他和丁篁组合即将登上节目,梁嘉树条件反射般生出危机意识。
毋庸置疑,丁篁有超乎常人的作曲天赋,而且亲眼见识到对方独有的光彩和魅力后,梁嘉树相形见绌心里生出嫉妒和不安,他害怕了。
他怕丁篁会抢走自己的风头,怕人气比不过丁篁成为被娱乐圈遗忘的废物,怕费尽心思到头来还是无法向梁兀声证明自己。
所以从登台伊始,梁嘉树便利用丁篁心态不稳、过于在意脸上红斑的弱点,一步步为他定制设计陷阱。
炒作恋情、戴面具、在粉丝群暗示自己的写真单页比丁篁少、跨年晚会找人假扮粉丝抓拍丁篁冷脸的表情、鼓动丁篁去做祛斑治疗,同时暗戳戳引导自己被拖累的风向、巡回演唱会找来伍斌刺激丁篁、组合解散时假装拒绝,联合冯袁演一出公司要封杀他们的戏码……
一步一步,终于在丁篁至亲离世、事业受挫时趁虚而入,得以用结婚将他彻底绑在自己身边,然后故技重施让丁篁成为自己的专属作曲人。
当星途辉煌灿烂,事业如火如荼,昔日明珠为他一人所占有,梁嘉树觉得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他不再需要向梁兀声证明自己,甚至需要觉得曾经向父亲索爱的行为可笑至极。
梁兀声生病他视为报应,将人随意扔进疗养院里任其自生自灭,从此变成梁兀声开始对他低声下气,甚至后来不惜靠自残换得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