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提起,当作那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在阿穆村的最后一晚,“天天剧团”几人吃了顿散伙饭。
“按照惯例,还是我先说吧。”
余旗坐在桌前,举起酒杯面向大家扬声道:“排演这出话剧算是我人生愿望清单中的一项,现在公演结束,非常感谢每个人的付出,也谢谢大家对我的理解包容,在此我宣布,天天剧团正式解散,大家自由啦!”
说完他仰脖利落干杯,掌声捧场地响起,但又很快沉寂下去。
放下杯子,余旗看着桌上氛围不对及时转移话题道:“要不我们大家都说说接下来的打算?”
他说自己的清单上还有其他愿望待实现,下一步准备和迟宙自驾去西北拍野生动物。
余旗说完后,众人顺着话茬纷纷开始畅想未来。
小杉本身将写剧本作为业余爱好,当初看到剧团的同城招募信息后,和余旗一拍即合共同创作了《镜》的初版剧本,而这次离开剧团,她打算找影视公司投投简历。
“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想试试更有意思的活法。”她扶了下眼镜腼腆说道。
大家纷纷夸赞她勇敢迈出第一步,也举杯祝她一切顺利。
等威哥开始说话时,丁篁凑近小杉低声和她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帮你推荐一下?”
毕竟他目前也还算是圈内人。
小杉像是没想到丁篁会主动提起,愣了一下后转头朝他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丝平日不常见的俏皮,“好,那我先谢谢小丁老师。”
之后威哥简单说了说自己出海钓鱼的打算,顺道回忆当初就是因为钓鱼和余旗打赌输了才被他拐进剧团的。
罗姐未来准备继续享受生活,还讲了些她曾经在异国他乡当服装造型师的经历。
听着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丁篁一个个都用心记下。
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目的,他只是想到这次分别之后,大家可能很难再像现在这样重聚坐在一起,而这段在剧团里朝夕相处齐心协力的日子,他想自己应该会记很久很久。
最后轮到他说计划时,丁篁想了想道:“我老家在北钟市,想回去打扫一下家里的老房子,然后在那边过个年。”
自从奶奶去世,他和梁嘉树结婚后,几乎没有再回到那栋老房子里。
他怕自己触景伤情,怕意识到举目无亲,怕空荡荡的家变得只有他一个人。
但如今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青年,刚才他说未来打算就是“夫唱夫随”,丁篁忍不住慢慢勾起嘴角。
这一次过年,他想自己应该不会再感到孤单了。
“好,那就祝我们天天剧团的每个人,以后可以天天开心,天天平安,天天过的都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余旗起身伸直手臂,大家迎上去,玻璃杯在半空清脆地碰在一起。
宛如为这段剔透又灿烂的日子,定格出最后一帧画面。
次日,没有过于隆重的送别,大家都默契地选在清晨,悄声各奔东西。
丁篁和谈霄先是回了一趟市中心的出租屋,收拾行李外加做大扫除,把屋子都整理好后找房东办理了退租手续。
望着又恢复原样的室内布局,曾经生活过的一点一滴好像还残留在眼前。
这里像是丁篁身处过的一个茧壳。他在里面经历了阵痛与改变,情感上也渐渐破开迷惘,确定了自己的心。
一个多月的日子鲜活又深刻,虽然最终没有收录到极光的声音,但丁篁觉得这趟旅途终点,他已经收获到了远超期待的东西。
将谈霄送他的那把电子琴和其他超重行李一起打包寄到北钟市,次日又停留休整一天后,他们踏上了新的路程。
而这一次,是朝着家的方向。
第46章
“其实这边小区的楼龄也很长,只是前些年外立面被重新粉刷过,看起来才不会显得那么破旧……”
拖着行李,丁篁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给谈霄介绍。
在上初中以前,他和奶奶一直住在北钟市下面的一座小村庄里,后来为了供他上学,奶奶卖掉了村里的平房和田地,搬到城里住进这边的楼房。
如今一晃,也过去二十年了。
走到楼下,丁篁抬头望了望,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虽然眼前老房子一派焕新,但他还是更怀念曾经富有年代感的红砖墙,还有楼侧攀援向上的大片爬山虎,随着季节更迭由绿转红,一年一年,描深他对“家”的印象。
谈霄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也跟着扬头眯了眯眼。
他说:“和我们之前在安港市租的那套老小区的房子很像,也是六层楼。”
丁篁点点头,印象中北方老式民居建筑设计普遍都差不多。
但青年突然转过头来,问:“那里面是不是也没电梯,你住几楼?”
丁篁:……
忽然心虚。
回头看了眼拖在他们身后刚从快递驿站取回来的行李,大包小包全堆在一辆平板推车上,看起来像座小山。
默默对上谈霄视线,丁篁没说话,只用手比出一个“五”。
谈霄“嗯”了一声,语气如常道:“还行,不是顶层。”
说完,他开始原地做身体拉伸。
见状丁篁也无声深提口气,对着那些行李转了转自己手腕。
大概一刻钟后,将最后一个背包卸在门口,丁篁两手撑着膝盖平复心跳,而谈霄靠在楼梯扶手上,胸膛也有明显起伏。
寂静楼梯间一时全是他们的呼吸声。
喘着喘着,丁篁忽然摇摇头笑了。
还没进家门先做一套有氧运动,他也没想明白,从最初上路时简单的两个旅行包,到最后怎么会不知不觉变成这么多行李。
缓了一会儿,他站直身体拿出老房子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向左旋动。
太久没回来了,一股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门在眼前徐徐打开,脑中已经不自觉开始闪现曾经和奶奶住在里面的旧日碎片,像蒙着层昏黄的时光滤镜,让人喉咙莫名发酸。
然而还没等他涌起更多伤怀情绪,随着大门洞开,穿堂风从脸上刮过,屋内深处忽*然响起“砰”的一声响动。
下意识的,丁篁飞快转头寻找谈霄的眼睛。
“上次离家时窗户没关严,被风吹上了?”谈霄猜测着,起身站到丁篁前面,先他一步走进去。
丁篁紧跟在后,看着青年一步步朝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伸手推开主卧半掩的房门,谈霄站在门口停下,然后“咦”了一声。
怎么了。
丁篁心里一紧,踮起脚试图越过青年的背影向房间里面看。
但谈霄转过身又将房门关上,背靠着门板,他表情莫名严肃地压低声音道:“看来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新房客入住。”
什……么?
丁篁双眼不由微微睁大,一瞬间脑中滑过无数种可怕猜想。
有小偷?家里被抢劫过?还是什么人在里面住着?
他神色急惶,刚想开口追问,却见面前青年嘴角弧度越扩越大,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丁篁:……
看他的样子,不用猜已经知道自己又被逗着玩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青年还在笑,丁篁忍不住伸手轻锤一下他的胳膊。
谈霄笑完,神色收敛,只是眼底还残留着薄薄一层笑意,他抱臂看着丁篁安静半晌,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喜欢猫吗?”
话音落下,丁篁原地反应两秒,大概明白了。
“我一直很喜欢小动物,”他说,“以前也想过要领养一只猫的,但是……”
话说一半丁篁顿住。
打量着他的表情,谈霄了然开口接道:“但是梁嘉树不让你养。”
静默片刻,丁篁点点头。
因为梁嘉树不喜欢猫猫狗狗这些,而且觉得会把家里弄得到处都是毛,所以后来那两年即便梁嘉树已经很少回家了,丁篁也一直没有动过收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