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懵懵懂懂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氧饱和掉到七十八了!把呼吸机推过来,立刻准备插管!”
抢救室里一片忙碌,李珩毫无知觉的躺在最中央,面孔雪白平静,仿佛一具尸体。
“先维持住呼吸,通知他们去调血库,他失血量太大了,苍天,两枪全打到身上了,一枪直接贯穿,一枪还留在身体里,子弹还没取出来,呼吸机参数调高!”
赵晓满在抢救室外走来走去,这边还没动静,梁薄舟那厢的情况已经出来了。
梁薄舟背上的伤口发炎了,被按在床上重新处理了一遍,其他部位都是轻伤,其他警察给他拿了点水和吃的,缓解过度饥饿后的虚脱。
“哎,你别走,你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呢!”
梁薄舟顾不得其他的,扶着墙转到不远处抢救室前,被几名等在门外的刑警及时拦下来了。
“别拦他了,放他进来。”赵晓满疲倦道:“记录仪打开,我在这儿顺便问几句话。”
梁薄舟眼眶通红,险些跌坐在地上,被赵晓满提了一把扶到走廊的椅子上。
“坐。”
“他情况怎么样了?”梁薄舟焦急道。
“还不知道,医生没出来。”赵晓满简短道。
梁薄舟哽咽着喘息了一声,难以忍受的握紧了拳心。
他从墓室里被救出来的时候穿的很单薄,此时蜷缩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整个人显得憔悴而瘦削,惨白的让人侧目。
赵晓满无奈,只好顺手拿了件外套递到他手上。
“谢谢。”梁薄舟发着抖,低声道。
“衣服穿好,他要是现在站着能说话,也不会看着你冻感冒的。”赵晓满将脸埋在掌心里,神色焦躁而担心。
赵晓满没问他什么,他现在没心情问话之类的工作流程,他看起来比梁薄舟更需要有人陪着。
“你跟李珩认识多久了?”赵晓满问。
梁薄舟犹豫了一下,答道:“七年,快八年了。”
“你呢?”
“十二年。”赵晓满平静的道:“比你多大学四年。”
梁薄舟很勉强的笑了一下:“你们是室友?”
“是啊,那小子住我对床,大一警训就是带队的,大二还被系里拉去当苦力,给新生当教官,但是也没耽误正常训练,那会儿日子真苦,每天回来作训服都是湿透的。”
“他一个月生活费才八百块钱,训练强度又大,顿顿都吃不饱,每天恨不得买八个馒头,光干啃,起码能吃饱,后来我看不过去了,时不时还给他接济点,不过后来他跑去派出所找了个实习,就把钱如数还给我了。”
梁薄舟静默的听着,他仿佛隔了一层纱,在短暂的触摸李珩的青春岁月。
“也就是他大学穷,谈不起恋爱,不然都等不到你。”赵晓满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眼神悠远放空,陷入回忆中。
“喜欢他的小姑娘前仆后继的,老在寝室楼下听人问,说能不能喊李珩学长下来一下,我当时还寻思呢,说我们专业男女比例十比一,哪来那么多女生,后来一打听,全是隔壁法学院的。”
“李珩四年专业排名都是第一,绩点和专业成绩各项综合全系最高。”
“我留秦城靠家里,他能留在秦城全靠自己。”赵晓满自嘲似的道。
“我们都觉得他应该是应届毕业生里走的最顺的,结果没想到他是第一个吃处分的。”
梁薄舟喉咙一哽,眼里血丝如蛛网密布。
赵晓满知道这时候说这话,梁薄舟肯定心里难受,但是他这会儿懒得考虑对方的情绪,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李珩今年二十九,过了年也没到三十,他这次要是真进去出不来了,我估计家里人也没人给他立碑,得刻单位的落款。”
“你别说了!”梁薄舟愤怒起身,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瞪出浸透的红意。
“怎么了,难道能落你的款吗?”赵晓满嘲讽道。
“你跟他什么关系?”
赵晓满耸耸肩,梁薄舟这才注意到他的眼圈也悄无声息的红了。
但是赵晓满明显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在哭,于是很沉默的转身过去,肩膀微微抖动。
赵晓满说得对,李珩跟他没关系,从各个层面的社会认可角度来讲都没关系,他既不能跟李珩上一个户口本,也不能给他签病危通知书,更没法在李珩的墓碑上署名落款。
梁薄舟急促的喘息半晌,最终颓然向后,坐倒在了长椅上。
走廊里依旧一片静默,有几个梁薄舟眼熟的刑警,已经忍受不了抢救室门外的氛围,红着眼睛出去抽烟了。
抢救室的门从里边被打开了,开门的一瞬间,门外呼啦啦的围了一群刑警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医生,李队情况如何?”
“情况不太好。”医生摘下口罩凝重道:“送来的时候休克时间就已经太长了,加上内脏大出血,现在已经失去自主呼吸了,也就是通俗意义上说的,呼吸骤停。”
“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90章
ICU门前这话一出, 跟直接宣判了李珩死刑没什么区别,犹如当头一棒,赵晓满的腿瞬间就软了, 七八个刑警连忙上前扶住他, 才让他没当场坐倒在地上。
赵晓满挣扎着想起身, 结果一个踉跄又坐回去了。
“老赵,老赵你撑住啊老赵, 快来人——”
赵晓满筋疲力尽的摆了一下手, 示意他没事, 紧接着自己用手撑了一下地面,勉强站起来了。
口袋里电话催命似的响起来,赵晓满拿起手机简单的对接了几句, 旁人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电话的内容。
“不交代是吗?”
“告诉她, 李珩现在生死未卜,她但凡还有点良心, 就别让李珩白白牺牲。”赵晓满重重吐出一口气, 挂了电话, 这才想起来回神去看梁薄舟一眼。
梁薄舟的脸色眼下与死人无异。
枪是李珩自己要挡上去的,赵晓满没法对着梁薄舟发脾气,但是这人在他眼前坐着,他实在是难以按捺。
“你回去吧。”赵晓满走过去将梁薄舟从椅子上拽下来。
“在这儿呆着也没用,我们这么多人都等着呢,不差你一个,我派几个同事带你回市局, 把事情理清楚了,才能早点把开枪打他的人绳之以法。”
梁薄舟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睛,缓慢的摇了一下头。
赵晓满心底的火一下子就蹿起来了, 他一把抓过梁薄舟的领口,怒声喝道:“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拖李珩下水?”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要让他再跟温家,跟娱乐圈有牵扯,牵扯上了准没好事,他还不到三十岁——”
梁薄舟任由他抓着发泄,神情委顿像个支离破碎的娃娃,一言不发。
“好了老赵,老赵!”一旁的小齐生怕副队在医院今天晚上把受害人血溅当场,于是连忙拼死将赵晓满的手从梁薄舟的领子上掰下来:“刚刚市局打电话,说有新进展,那个姓陈的女人说绑架梁薄舟是为了李队,你看这明明是互相牵扯,互相拖下水——”
“那现在在里边躺着的人是谁?!”赵晓满怒吼。
“是李珩还是他?!”赵晓满恶狠狠的质问:“他怎么没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