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 三, 四……”
按压起伏的频率化作心脏隐隐约约的颤动,在李珩的胸腔间碰撞。
就在他走向梦中浓雾的前一秒,眼前画面忽的陡然转变, 姨妈和师父的身形消失了, 耳畔小孩子的哭声由近及远,距离虽然远了, 声音却一下子变的清晰起来。
“不是哥们, 你还是不是男人, 日子不顺心找个河跳一跳,大半夜打老婆孩子算什么本事?”
年轻的派出所民警李珩一手护着身后被打的满脸血水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哭的惊天动地的小孩,鼻涕眼泪都往他出警制服上擦。
李珩稳稳的抱着孩子,随便小孩怎么蹭眼泪,反正他每天都洗衣服。
小孩他爸这会儿喝了点酒,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 刚刚他跟同事接到报警,有个哭天抹泪的女人抽泣着对这边说,警察同志你们快来啊, 我老公说要砍死我和孩子……她话说到一半,对面骤然一声门板被撞破的巨响,电话瞬间挂线。
李珩和同事迅速赶到出警地点,踹开居民楼房门的刹那,看到的就是男主人拖拽妻子头发,把她往死里打的场景。
那妻子倒在地上,听到动静的刹那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嚎啕大哭着一边又挨了几下殴打,一边朝他们连滚带爬的狂奔过来,躲到警察身后痛哭失声。
醉醺醺的丈夫拎刀便追,被李珩一把推回客厅:“别动!”
男主人一个踉跄摔翻在地上,疼的尾椎骨都快断了,半晌没爬起来。
一旁的小孩站在玄关处,哭的更是昏天黑地,小花裙子上全是玻璃碎渣,应该是刚才夫妻俩砸东西时留下的残迹,小孩不懂事,把那碎玻璃攥的满手都是,眼看着还要伸手去边哭边抹眼泪。
李珩眼疾手快,倏然俯身将她一抱,伸手拍拍小女孩身上粘的碎玻璃,哄着她将手摊开,把手心里的玻璃碎渣丢到地上:“乖,咱们把它扔地上,好不好?”
“叔叔帮你看着,不然会划伤你自己的。”
一旁的同事带着女人到走廊里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留下李珩一个人抱着孩子跟男主人对峙。
“你把我孩子放下!”男主人醉意朦胧的指着他呵斥。
李珩用手心将孩子的眼睛护住,另一只手指着那男的示意道:“你先把刀放下再跟我说话。”
“老子就不放!你能怎么着?!”对面抄着刀柄,气焰嚣张,不过下一秒他就嚣张不出来了,只见面前那年轻警察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到地上,向后一推,再一转身眼神寒光闪烁,不躲不闪对着刀锋就过来了。
男主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连着刀柄带手腕就被人用力一扼向后别去,菜刀顺势落地,被李珩一脚踢出去数米远。
他自己被反拧着手腕扣在了地上,连声哀嚎,李珩甩出手铐,“咔咔”两声手腕上铐,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被他拎着就从地上拖拽起来了。
“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我要告官!我到检察院告你去!”
“……”
“告告告……随便告。”李珩一路将他拖上警车:“不过你最好酒醒了以后再做决定。”
“……警察同志,今天谢谢你们啊。”
“这有什么的,保护妇女儿童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下次有事记得及时报警,给孩子把伤口处理一下,我们先押你老公回去,你后续来所里再说调解的事情。”
“谢谢谢谢……”
“轰隆!”一声心脏起搏再度落下,李珩的呼吸面罩里喷薄出一点模糊的水汽。
“老师,他好像有微弱的呼吸了!”护士惊喜道。
“再接再厉,继续按压!”
手术台上光芒刺眼,照射在他的眼皮上,顺着丝缕浅淡的意识一路缠绕,最终缭绕回梦境的最深处,梦中画面再度翻转,这次是大雪纷飞里,他跟梁薄舟从仓库里出来的那天晚上。
梁薄舟抱着他的胳膊,身体烧的滚烫,身上还有被魏Wink打出来的青紫伤痕。
李珩俯身去查看他额头上的乌青,不由得心里一阵窝火,然后又想到魏Wink此时还被自己打的躺在医院里,心情勉强好了一点。
梁薄舟意识昏沉中将自己瘦削单薄的身体拼命往他怀里蜷缩。
李珩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搂紧了。
……
“来,你是哪个派出所的警察?把你们领导名字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认识。”魏Wink的父亲冷笑一声,从办公桌后边站起身,居高临下指着他的眼睛说道。
“李珩是吧,小伙子挺有风骨,我记住你了,这辈子还没有人欺负过我魏伟的儿子。”
无数嘈杂的画面在他眼前变的支离破碎,李珩的胸肺变的很沉闷,仿佛压着块巨大的石头,让他忍不住呛咳出声,胸膛剧烈起伏,发出艰涩的喘息。
“……有呼吸了有呼吸了!”
“快快快,稳住!”
……派出所办公室里,老领导跟他隔了一张办公桌坐着,最后问了他一句:“你给不给人家道歉?”
“不给。”李珩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知道你打的那个小伙子什么来头吗,人家家属要真把你告了,你得付出什么代价吗?”
“知道。”李珩吐出两个字:“我不后悔。”
“……”
领导没什么可跟他说的了,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吧:“你明天先不用来了,在家休息几天等通知。”
李珩眼含怒气:“您要停我职?”
“我有的选吗!?”
“他们打梁薄舟!那姓魏的老头还找人把他抓了,我过去的时候梁薄舟嘴被堵上,他们拿烟头烫他!”
“你就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案了吗?非要这么冲动!”
“那就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您难道要我对梁薄舟坐视不管吗?!”
“人家又没报警,你也不是在处理公务,你哪条都说不过去,我想保都保不住你,说白了人家没报警那就是人家公司私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警察,他们欺负人,被我看到了就跟我有关系!”
“你从我办公室里滚出去!”重重的拍桌声结束了对话。
昏迷中李珩眉心紧缩,嘴唇微微张开,仿佛在承受什么极其难耐的痛苦。
……清凉的药膏抹在梁薄舟的手臂上,他手臂上那处烫伤很严重,红血丝和烟头的黑焦融合在一起,李珩用棉签一碰,他就忍不住疼的哆嗦一下,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李珩。
李珩握着棉签和他对视,半晌无奈的安抚了一句:“马上就不疼了,听话。”
于是梁薄舟靠在李珩家的沙发上,含着眼泪让他把药膏抹匀了。
“哥……”
“说了不用叫我哥,我没比你大几岁。”李珩低头收拾棉签,没告诉梁薄舟今天在派出所里跟领导的对话。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梁薄舟低声问道。
李珩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别有负担,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梁薄舟满腔难受再也忍都忍不住了,在他将棉签和药水收拾好的下一个瞬间,终于扑上去猛然将他抱了个满怀。
李珩被他冷不防抱的死紧,少年清瘦冰冷的胳膊环在他的颈侧,和温热的眼泪交织在一起,融化在李珩的心坎上。
李珩笑了笑,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了句“没事”。
“李珩警官。”少年梁薄舟呜咽着在他耳侧道:“谢谢你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