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当他跃跃欲试伸手拿起了温度计,叶渡终于睁开眼来。
越朝歌松了口气,同时心底掠过一丝微妙的遗憾。
“感觉怎么样?”他关切地问道,“还难受吗?”
叶渡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全然不意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扫向了他手里的温度计,不悦地嘀咕:“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用水银温度计。”
“水银的准啊!”越朝歌不满,又忍不住要担忧,“看你脸还红着,要不要再量一下?”
“……我没事。”叶渡坐起身来,眼神闪躲,面颊红得愈发厉害,“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见越朝歌犹豫,他把头埋得更低:“快走吧。”
时间确实不早了。虽然他平日里不需要每日打卡,但才刚请了长假,复工第一天就到的太晚,终归不合适。
“那我先走了,”越朝歌一步三回头,“药在床头柜上,你记得吃。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叶渡含糊地“唔”了一声。
直到越朝歌走到玄关,视线中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隐约听到了一声“谢谢”。
越朝歌不禁笑了起来,抬起手在胸口按了按,心想,好值得。
第45章 撒娇
房门彻底合拢后,叶渡掀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里面。
好想死。
大半个小时以前,当越朝歌还沉浸在睡梦中时,他就已经醒了。
近在咫尺的男人让他短暂地陷入了宕机,但很快,伴随着思绪的清醒,昨晚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大脑。
他记得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甚至嘴唇上还残留着亲吻时唇舌纠缠的美妙触感。
越朝歌大概以为他烧糊涂了吧?
但叶渡知道,其实没有。他很清醒,身体的不适并没有消磨他的理智,只是烧毁了他那层赖以生存的、名为“羞耻心”的铠甲。
高热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放肆沉沦、不必负责的完美借口,让他变得不知羞耻。
只是……不知羞耻的人未免也过得太快乐了。
被子里稀薄的空气很快让他感到呼吸不畅。叶渡不得不掀开一个口,小口呼吸的同时,那些感官记忆在脑中暗自翻涌,令他面颊发热,心跳加速。
他在心中想着,干脆假装失忆好了。烧得那么厉害,记忆会模糊也不奇怪,就好像人喝多了会断片一样,很正常。他没有醉酒,只是醉高温了。
若是越朝歌提起,他就装傻。万一这家伙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干脆倒打一耙,盖章他在造谣污蔑。
正这么盘算着,手机忽然振了一下。叶渡下意识以为是越朝歌,赶忙拿起,失望地发现是谢宇深。
谢宇深问他身体情况如何,有没有退烧。
其实这种小事,叶渡原本是不想让他知道的。无奈昨天有个集团公司内部的重要会议,自己硬撑着出席,本以为能蒙混过关,却不幸被谢宇深看出了端倪。
被勒令回家休息后,他才躺了没一会儿,想到越朝歌当晚就会回来,忍不住动了些心思。
从很小的时候起,每次生病,他都会变得特别爱撒娇。
成年以后,他逐渐意识到,那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当时的潜意识中,“撒娇”是一件平日里不该做的事。那意味着“不懂事”。
在尚且懵懂的年纪,他就已经从周围人的态度和话语中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拖累”。
如果没有他,叶澜的生活可以变得轻松很多。
可除了跟在叶澜身边当一个小拖油瓶,幼小的他再也找不到第二条生存的道路。他只能怀着愧疚和不安,乖乖地跟在姐姐身旁,努力收敛起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争取做一个最懂事的好孩子。
在他十二岁那年,叶澜和恋爱三年的初恋男友分手,躲在家里哭红了眼。
叶渡连安慰都不敢,只能在一旁默默守着。
叶澜没有提,但他知道姐姐和那个男人为什么走不下去。叶澜想要和那个男人结婚,而对方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把叶渡送走。
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从心底蔓延的恐惧让叶渡手脚冰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脑中下意识地开始思考离开叶澜后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生活。
当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中汹涌掉落,他听到了叶澜的回答。
她没答应。
叶澜回答得那么坚决果断,事后却又伤心不已。
小小的叶渡也很伤心。他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明明知道会让叶澜变得不幸,却还是打心底里不愿意被抛下。
要怎么才能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又不给她添太多的麻烦呢?
他变得越来越擅长压抑自己的情绪。
只有生病的时候是例外。
他在很多故事里见过,生病的小孩讨要一些额外的关心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他第一次在发烧时小心翼翼地试着撒娇,立刻得到了非常积极的、让人彻底沉浸在幸福感中的美好反馈。
叶澜没有因为被迫请假回家照顾他而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点他的鼻头,用温软的语调哄他,夸他就像是小猫咪一样可爱。
所以生病的时候就是应该撒娇的。
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唯一可以任性的时刻。
多年过去,他逐渐意识到叶澜当时会表现得很高兴,是在欣喜于他的真情流露。
过于懂事的小孩足够省心,但大多数时候会显得不那么可爱。
或许对叶澜而言,他偶尔的情绪外露,反而成了一件万分珍贵的事。叶澜从来不讨厌被他依赖的感觉。
多年过去,叶澜早已离开。为他留下了一个关心他的人,和一种生了病就会变粘人的丢人毛病。
发着烧的叶渡变得更想亲近越朝歌。想到晚上或许能见面,他心中跃跃欲试,偷偷地做起了准备工作。
才刚完成,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联系试探一下,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依旧放心不下他的谢宇深派了个下属来观察他的情况,顺便给他送药和文件。
本想着赶紧把人打发走,谁知小朋友屁股还没坐热,本该才下飞机不久的越朝歌便冲了过来。
一看到这个男人,叶渡觉得自己烧得更厉害了。
被越朝歌强硬地抱紧怀里,听他用低沉的声线和温柔的语调说想念自己,叶渡的本就过热的大脑迅速融化。
然后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再回忆一遍,还是很想死。
告知谢宇深自己恢复得很好后,对方说了几句老生常谈的废话,叮嘱他多喝热水多休息。
谢宇深是个很护短的人,不管公司多忙,天塌了也会要求他先好好养病。
就好像当初面对叶澜时总是乖巧听话那般,他习惯性的在谢宇深面前扮演一个乖宝宝。
洗完澡回到卧室,手机上有了一条新的留言。
越朝歌在离开一个小时后,发消息关心他状态如何。
叶渡一看见他的名字,脑子里立刻又浮现出自己腆着脸索吻的样子,好不容易退了烧的身体瞬间又热了几分。
他装死没有回复,一直熬到中午,越朝歌又发来一条消息,提醒他记得吃饭。
叶渡还是没回。
这一次,越朝歌直接发来了一个视频通话申请。
还躺在床上的叶渡看着闪动的屏幕,心中天人交战。一番挣扎后,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解开了自己睡衣领口自上而下的三颗扣子,又故意将衣襟扯开了些,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然后才按下了接听。
“你干什么?”他故意对着镜头皱起眉,“吵我睡觉。”
他在说话的同时小心观察,手机那一头的越朝歌一脸关切,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小心机。
大概是真的很担心吧。毕竟前阵子在酒店房间,他故意换上浴衣又翘起二郎腿时,越朝歌眼睛都直了。
“你吃过饭了吗?”越朝歌问。
叶渡捧着手机换了个角度,仰躺着让镜头居高临下俯视自己。从越朝歌的视角看,就和趴在他身上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