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仙丹,修行千年,唯有这舌上的酸甜苦辣涩叫人念念不忘啊。”
似乎还没有人知道他这个负责护卫天狗去扶桑树下食日的神将却被天狗吞入了腹中。
到了太上老君处,那黑发长身的老君已经候在门前了,他将川泽带去了一处专门供受伤的神将调理的庭院,引他进了一间小屋,稍稍检查了一番后,给了他一些丹药,交代他在此地静养即可。
川泽却没法静下心来,想从这仙官处探听些消息:“那天狗……会怎么样?”
太上老君神色平和,点上了屋中的香炉,道:“以原形擅闯天庭是重罪,必要审问个清楚。”
檀香四溢,川泽心头一紧,万一天狗将它吞食自己的原委一五一十交代了,天庭一定不会放过他,而那天狗也是绝没有理由不吐露实情的,他骗了它,趁机将太阳拍进了他嘴里,还在天地暗去时大呼“混沌”,他这毁天灭地的心思,天狗能不清楚?
这时,那太上老君又开口了:“你们张神将已派传话玄鸟来过了,那天狗已经什么都交代了,吃了太阳后它一时失控将你吞了。”太上老君立在门边,道:“那天狗是个厉害角色,上次活下来那个也伤得不轻,我看你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受了些惊吓,灵珠有些不稳,理智惶惶,休息几天,过些寻常日子,恢复了理智就好了。”
川泽摸着变成了一串手链缠绕在他手上的龙筋锁链,道:“确实是个厉害角色,老君给的这副锁链都捆他不住。”
太上老君面色如常,道:“这个法宝虽然厉害,可惜我们还是低估了那天狗,它吃了太阳后想必灵力大涨,才叫它能挣脱了你的锁链。”
川泽忙应声,心中疑惑,难道那天狗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
莫非它被剖开了肚子,还昏昏沉沉的,神智没有恢复,还是张宗想快些结案,也没仔细审问?倒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那张宗张神将会过来吗?”
“你有事要和他汇报?”
“那他不需要问问我事情的原委吗?”
太上老君就道:“你技不如人,被天狗吞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西边有魔族异动,似乎和近来几个古神被杀的案子有关,张宗忙那事去了。”
川泽稍松了口气,在床上坐下了。那太上老君便也离开了。
又过了阵,不见有天兵神将来兴师问罪,院子里自是鸟语花香,隐隐能闻到炼丹烹药的气味。天庭无夜,也无纷争,一切都是那么敞亮,那么平和,安宁。
川泽的内心却是躁动的,心气久久不能通顺,脑子里涨涨的,塞满了疑问。
那天狗会被怎么样?
擅闯天庭必受鞭刑。天庭的神鞭一鞭子下去,若是普通的灵物,那灵珠定会立刻破碎,魂飞魄散,不过这天狗非寻常灵物,上一个五千年,护送它去食日的四个神将出事后,它想必已经受过此等刑罚了,它肯定挨得下来。
而且现在哪是关心那天狗受什么刑,挨得挨不下来的时候啊?现在他最该关心的是那天狗为什么不和张宗提他谋划毁天灭地,也不提是他吃了那些古神,甚至连他施展在西边的障眼法也不戳穿。难道天狗根本不在乎天地被毁?他希望他继续执行他的计划?那他吞了他做什么?那他早就该和他联手了!而且它不是经常把那些什么无辜凡人挂在嘴边嘛,它肯定不愿意看到世界毁灭……
莫非是想要挟他?
为了什么?
要挟他就意味着须得和他谈条件,天狗受刑后肯定又会被关进石牢,那石牢可不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神将——还是临时被提拔的能随便进出的,那天狗会不知道?
它会通过什么方式传信给他?
这么思来想去,川泽是一刻都静不下来,心事更重,太上老君每日来查看他,只以为他仍没能从被天狗吞食的惊吓中缓过来,多给了他好几颗安魂的药丸。川泽拿了吃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用,终日依旧惶惶躁动。
一来他实在想不通天狗对天庭隐瞒真相的目的,再者这供神将修养的庭院中住的不止他一人,有的会在庭院中舞刀弄棍修炼身法,互相说上几句话,这天川泽在屋中有时听到有外头聊起那东天门的异动,便靠近了门窗想偷听更多,一神将道:“说是魂都给吓没了。“
说的想必是他了。
“他之前可是自命不凡。”
说的肯定是他了。
川泽暗暗攥紧了拳头。
“要是我这腿脚能活动就好了,也能去西边除除魔,听说端真元君查的案子查到了一大窝魔族,光是杀一只,这五百年就不用为填报杀欲发愁啦。”
可他们立即就聊起了别的事。
别的修行的事。
再没人提起过他,他甚至没有听到一个人提起过他的名字。
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他甚至连成为全天庭的笑柄的资格都没有。
神将们频繁地提起张宗的法宝,他仗着法宝众多,在西边屠魔时一杀就是十来只魔族,修为大涨。他们对那些法宝如数家珍,什么降魔网,诛心刀等等等等,他们也想拥有一二。
也有羡慕端真元君的神力的,说她的宝剑乃是花枝做成,芳香四溢,有她在,那战场里便永远是好闻的,是舒适的。
他们提起那天狗都比提起他要多。
“那下一回轮到谁去?”
“这遛狗的差事可真是吃力不讨好。”
“老君这里可有些臭了,我是待不下去了。”
他们提起他的臭味都比提起他要多。
他宁愿他们嗤笑他讥讽他,因为这些他都可以应付。年少时他就被龙宫相师下了神将命格的批语,可他小小年纪,灵力不济,便在修习时成为了他的兄长们的笑柄。他便加倍努力,便一夜大涨了修为,一拳打歪了他三皇兄的脖子。他们视他为异类他也不再在意,他也不屑与他们这些弱者为伍。
可这些神仙们却是将他视为无物。
他们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自然不会费力嘲笑他。他们根本不在乎他的存在。川泽素来心高气傲,这无视比轻蔑更叫他愤怒,可贸然出去找那些神将们撒气又能怎么样?他打过了这一个两个废物,可他自己知道,他还是那个被天狗一口吞进了肚子,什么都做不了的,天狗的手下败将。
每每想到那天狗的原形,川泽还是会下意识地颤抖。他既害怕那天狗,又嫉妒他的灵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愤怒”。愤怒于神将们的漠视,愤怒于自己的无能,愤怒于那天狗拥有无边的灵力却任人欺凌!他不禁又想,倘若他有那天狗的灵力,他自己就能把太阳吃了,毁了这个去到哪里都有三六九等的世界。
一阵花香飘到了他床边,川泽一看,端真元君从门外进来了,立在门后,远远望着他,柳眉微蹙,川泽一时间猜不出她的目的,说多错多,便等着她开口。
端真元君走到了香炉边上,似是喘上了气,幽幽问道:“好好的,怎么让天狗吃了?”
川泽还是听不出她作什么心思,只是惨笑了下。端真元君又问他:“你和那天狗去过大尾山,是吧?”
川泽应了一声,道:“古神的案子是您在查?还没有结果吗?”
“你听到风声了?”
“听说是西边的魔族犯的事。”
端真元君道:“你在大尾山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魔族的气息?”
既然天庭以为是魔族闹事,他便顺水推舟,道:“感觉到了。”
“那你什么都没做?不去涨涨修为?”
“我以为遛狗是我的第一要务……”
端真抿了下唇:“也对。”她看着川泽,又有疑虑:“那你在天创总部里的时候还把那天狗一个人留在那里?”
川泽本想着照着那天狗撒的谎糊弄过去,念头一转——撒谎是为了不让那天狗在端真元君面前撒过的谎穿帮,他何必帮它?他何不借这天狗的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
同为灵物,他能消化天狗的灵珠,只要吃了它的灵珠,就能拥有它的灵力。他想要天狗的灵力。他想要变强,变得让人恐惧的强,强到可以靠他自己毁天灭地,再不用有求于他人,再不用挖空了心思,戴上了假面去讨好谁,去迎合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