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秘书听一下,电话已经挂断,他抬头看着领导。
叶彬青拿出自己的手机,说:“充电器呢?”
沈秘书找到充电器,给插上,抱怨道:“参谋长就是个话唠,没完没了地讲,全给他耗掉的。下次再带一个手机?”
叶彬青没有回答,问:“行程怎么安排的?”
沈秘书打开记事本,说:“有九顿饭,至少五天吧?”
叶彬青说:“去过的地方,不要再聚餐。”
沈秘书重新进行筛选,叶彬青又说:“先订机票,或者车票。”
沈秘书吃了一惊,扶下眼镜:“订机票?”
叶彬青对他微笑一下,表示确定,吩咐:“就定周三的票,剩下的事下次再说。”
沈秘书到网上订票。
叶彬青回到落地玻璃前,开始向另一个方向眺望。
夜色的另一边,A市的一栋平层楼房里。
微风拂动窗纱。
阮子燃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手机扔在边上。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屋子里陈设不多,布置得清雅。桌上摆着花瓶,里面有桔梗花和一簇簇带叶片的茉莉,有人精心地打理过。摆得时间长了,芬芳的花朵全部蔫掉,委顿成茶色。
阮子燃把花瓶端起来,往水池里粗暴地一泼,顺手把花瓶扔在洗衣机上,骂了句:“他在日理万机吗?”
阮子燃捡起手机,打电话给司机:“明天去山上,你准备一下。”
吩咐完,他走到卧室,打开衣橱。
衣橱里整齐地摆着一排衣服,都是他自己的,只有一件叶彬青的军服。阮子燃把军服取出来,看一会上面的金色星星与麦穗,小心地摸了摸,又挂回去。
人生是漫长的旅途,结婚是一次修行,离婚是一场噩梦。情人是最难应付的对手,不知是你俘虏了他,还是他围歼了你。你可以伤害他,让他流泪,随心所欲地留下伤口。而他嵌在你的心里,像是一种神秘的巫术,令你坐卧不宁,留下绵长地思念和时隐时现的痛楚。
当你不惜一切要离婚,他就能专心工作了……这种结果跟离婚的初衷背道而驰,像是一种嘲讽……
阮子燃找出几件衣服,用袋子装好,又用银色钥匙打开一扇抽屉,取出一个扁扁的长匣子。阮子燃打开匣子,检查一番,里面有一杆长皮套包裹的英制猎枪,还有两盒黄澄澄的子弹。他满意地看过,将匣子合上,装进行囊里。
沐浴之后,阮子然来到卧室,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照片。这是一张叶彬青的照片,容貌还年轻,穿着军服,带着笑容。阮子燃凝视片刻,依然感觉有一种令人心动的东西,若有若无地向他慢慢的渗透。
可惜不是本人,叶彬青还在天南海北地工作……
阮子燃把照片面朝下扣住,决定暂时不去管他。阮子燃翻了一下日历,上面用红笔将某个日期圈住,旁边备注“季麟回家”。他在心里默默计算之后,定好日程。
灯灭后,夜色弥漫。
躺了一会,阮子燃睁开眼,把照片放在枕头下面,又重新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三天,视察就像刮台风一样。
下部队,看营房,战士列队欢迎;开会,讲话,坐车。沈秘书感觉到,行动好像按下快捷键,一切都在以三倍速的方式开始运作,在吃饭的时候,上下牙能击打出咔咔声。能放一起的事情,全部捡到一个篮里,再一锅煮掉。
最后一站,他们在某团团部被截住,观看了一场文艺汇演。缩减节目表后,战士们表演了合唱。精神风貌好,文明气质佳,中将决定表扬他们,临时又说了一会话。
沈秘书掐着表,担忧地想:千万不要误了飞机航班。
幸好司机风驰电掣地把他们送到机场,一分钟没耽误。团部的两个干事麻利地办理好手续,把中将和沈秘书送进商务舱。
飞机起飞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沈秘书困得要命,他勉强睁开眼,看一眼自己的领导。叶彬青靠在座位上,已经不声不响地睡过去。
放下心后,沈秘书把皮包往行李舱一放,睡得昏天黑地。等他醒来时,飞机快要到达目的地。沈秘书睡眼朦胧地,看到叶彬青还在梦里,表情安详,没醒的样子。
沈秘书闭上眼,想了一会心事。记得几年前,他刚跟着叶彬青一起工作,中将还是少将。那一年,他跟少将到湖区疗养,有一个废弃的司令部,被改造成疗养休闲的场所,周围有碧波千倾,十里荷花。白鸟翻飞在芦苇丛里,鳞鱼在水中追逐浮萍。
某一天,叶彬青告诉沈秘书,他的儿子要来玩,尽量去多买一些好菜。沈秘书揣着钱包,领着厨房大师傅二师傅一起冲出门去,不惜血本地搜罗野生鳝鱼、团鱼、白鱼,又去捉老鸭采山菜。
屯够一筐之后,厨师用一种挑剔地眼神扫描战利品,评价道:“这些不行,太常见!不上档次!”
沈秘书捉着钱包,诧异地问:“还要什么?”
厨师像是决战前的将军一样,豪情万丈地带他们跑到市场上,千挑万选,买了几条上好的刀鱼回来,准备大办酒席。回去后,叶彬青夸他们买得好。
沈秘书放下心来。看不出来,领导平时吃穿用度水平还好,没有这么追求卓越啊!沈秘书心想,真怕买错了!
午饭的时候,孙致平准时到达,跟他们坐上桌。沈秘书打量一下孙致平,感觉他是一个朴素的孩子,看起来很健康结实。
叶彬青问儿子累不累,有没有带换洗衣服。
后厨端上来四菜一汤,热炒鳝片,油爆大虾,红烧团鱼,桂鱼白汤,还有一盆凉拌菜。
孙致平说他不累,甩开膀子吃。叶彬青让沈秘书也动手,自己尝了两筷子,走到厨房去了。
沈秘书念完硕士才工作,工作三四年,被叶彬青挑去当秘书,像个白生生的土豆一样,干练里透着敦厚。沈秘书看着孙致平,感觉孙致平像个刚出土的红薯,憨歪歪的,跟自己完全是一个家族的。
沈秘书跟孙致平聊天,两人一见如故。孙致平告诉他,自己在上大学,他平时住学校。以后,无论他想去哪里深造,少将都会支持他。沈秘书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情况也讲一遍。
尽兴的午餐后,两人各自回房,愉快地午睡一大觉。
沈秘书微笑着,心想,孙致平真是个幸福的孩子。少将这么忙,还分心照顾他,平时烟酒都不吃,尽力对孩子好,舍得一掷千金。
醒来之后,沈秘书发现,厨房依旧忙碌。大厨把几个帮厨指挥得团团转,高白瓷碗碟一字排开,紧锣密鼓地擦洗,进入临战状态。大厨用看情人一样的眼神检查他的宝贝刀鱼。高汤在锅里沸腾,二厨在用萝卜雕花。
沈秘书好奇道:“你们在干嘛?”
大厨理所当然地说:“准备晚宴,客人要来。”
沈秘书一头雾水,还有什么客人?
出来以后,他看到少将回来,捧着一支玉兰花枝。岸边长了好几株玉兰,都没有这一枝形态婀娜,花朵皎白。叶彬青将花枝插在装水的瓷瓶中,又把房间整理一下,对他说:“要不要爬山?”
沈秘书接到指示,带孙致平一起去后山转转,等太阳下山的时候,再回来吃饭。沈秘书那个时候还年轻,见得世面少,他不由自主地发愁,心想刀鱼怎么办?还好,少将很快告诉他刀鱼的去处。
叶彬青对他说:“我要接待阮军长。”
沈秘书大吃一惊。
带上两个战士,带上足够的水果和干粮,沈秘书与孙致平开始爬山。山包不算高,郁郁葱葱的,山路弯弯曲曲,两人谈天说地,慢慢地,拱到半山腰。
孙致平跟沈秘书一起坐在石板凳上,喘着气,吹着风。此时,一辆军车在湖边大道上行驶,开到玉兰花附近的建筑,停下来。叶彬青亲自上前,打开车门。
阮子燃下车后,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兴致勃勃的样子。叶彬青在他旁边说了几句话,两人一起进屋去了。
沈秘书从兜里拿出梨子,递给孙致平,自己也拿一个梨,开始啃。山上的风很清凉,小战士跑去摘果子,丢下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