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秘书咬着水梨,半信半疑地问:“闹了半天,我是沾了阮军长的光?”
孙致平挺有幽默感地回应:“谁说不是呢,你瞧我爸什么时候提前摆酒?工作都还没干,寸功未立,咱们吃什么酒席?吃错次序了不是?”
沈秘书憋不住,哈哈哈笑了一通,又咂嘴回味道:“挺过瘾的。”
孙致平笑起来,啃掉梨子:“过瘾就好!”
沈秘书用湿纸巾擦手,意犹未尽地问:“首长跟阮军长关系很好?”
孙致平点点头,接过湿纸巾。
孙致平擦干净手,陈述道:“他要转业了,我爸得请他吃顿饭。”
沈秘书忽然想起来,阮子燃当年转业,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大事。
孙致平接着说:“你以后就知道了。他有什么事,我爸都会想着。”
沈秘书点点头,准备记录一下。
孙致平摆摆手:“差不多就行啦。”
夕阳下,他跟孙致平一起坐在山上吃水果,看风景,谈古论今,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去。回去的时候,阮子燃在楼上的卧房休息,他们并没有碰到。
沈秘书回忆了一遍,回到现实中。他揉了下眼睛,整理仪容。
飞机开始下落,穿过雪白的云层。
叶彬青醒过来,正在听广播,往机舱外面张望。
从那个时候开始,沈秘书逐渐搞明白许多事。比如说,中将不过生日,逢年过节也不搞活动,不要让太多人打搅他。孙致平的生日也一样,他通常不办宴席,儿子上学也不办。中将自己的事很少,平时不用陪他。
话说回来,阮总不管过生辰、过年过节,还是他升职、调职、转业,准备搬家,中将是一定会有反应的。包括他孩子过生日,升学,生病之类的,中将都是要关心的。孙致平说得简单,怎么可能“差不多”就好?明明差了不少。
沈秘书打开备忘录,用心搜索,没发现最近有特别的日子。
阮总到底有什么事?沈秘书深受考验,想破头也想不出,也就不明白该给中将置办点什么才好。非常时刻,他只能启动应急办法。
司令部派来两辆车,送他们回家。
叶彬青拿好两个人的行李,发现自己的秘书消失不见了。他等了一会,看到沈秘书提着一盒高档香槟酒,满头是汗,急急忙忙地朝自己奔来。
叶彬青接过酒,笑道:“你去哪了?”
沈秘书擦擦汗,急忙问:“首长要火腿吗?团部给的火腿,连队自己养的猪。”
叶彬青说:“有酒就行,下次跟我说一声再去。我没说买,不用买东西。”
沈秘书点点头,自我感觉完成任务,如释重负。
叶彬青让人把行李送回家,自己带着香槟,让司机开车,向郊外驶去。
第6章
大江和湖泊交汇的区域,山的色彩充盈着丰富的黄绿色调。阳光下,潮湿的土地蒸腾出一种混合着草叶和腐根的气息。
在山脚,叶彬青下车。司机帮他提着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坡走。
树木通体青绿,树叶上没有灰尘,只有鲜润欲滴的绿。一只黄褐色的鸟雀栖息在树枝上,它震动着长尾,用淡红的小嘴发出一串嘀嘀咕咕的音符。
忽然间,鸟雀不唱了,警觉地跳跳,扑啦啦一声展翅飞走。
骚动声忽然变大,好几只肥壮的雁鹅从半空中腾起,掀起一股气流和树叶。雁鹅们大力扇动翅膀,朝不同方向逃窜。
“砰————”
枪响后,一只雁鹅在空中以飞翔的姿态翻起筋斗,好像一朵毛茸茸的浪花。
雁鹅翻滚着,坠落下来。
司机钻进密林,很快找到猎物,提着雁鹅出来。
“我拿着。”叶彬青说。
雁鹅好像睡着一样,羽毛柔顺明丽,垂着脖颈。
山路上,阮子燃穿着猎装,出现在远处,前面是他的司机毛师傅。
“政委来了!”毛师傅对叶彬青敬礼,把酒和猪腿接过去。
叶彬青问:“你们几点来的?”
毛师傅说:“下午就来了,跟林场打过招呼。”
阮子燃手一挥,兴致勃勃地吩咐:“给厨师送过去。政委来了,让他加菜。”
毛师傅带着酒菜,一溜烟往半山的餐厅去。
眼见日头偏西,雁鹅飞得没剩几只。阮子燃持着猎枪,往林中探去。
叶彬青跟在后面,说:“好久没来这里。林场不是要封闭一段时间吗?怕出危险。”
阮子燃笑一声,揶揄道:“怕什么?你不是好端端的,没被打死吗。”
林子里安静得很,只有虫鸣。
阮子燃回过头,看叶彬青一眼,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还提着东西?”
叶彬青把手中的雁鹅提起来,翻动着,飞禽柔软的背上嵌入一枚金色的子弹。
叶彬青笑笑,说:“想起来,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
看着银色的弹印,阮子燃也回想起来,表情变得有些窘迫。
阮子燃继续走,一边寻找雁鹅,一边用力挥开蝇虫:“就你会瞎想。你先回来的?还有十多个营地没有去……”
叶彬青熟练地编着瞎话:“副司令去看,他们有时间。”
阮子燃不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在苍翠的林中移动。
森林静谧中略有骚动,在风中微微澎湃着,一波波地摆动起伏。这种盛大而轻微的波动形成一种气氛,像是在鼓动着记忆。满谷的树木发出一种深邃而悠远的轻啸,仿佛在说话。
微风鼓动,往昔的岁月如梦一样倏忽袭来,又像烟雨一样影影绰绰。
那一年,叶彬青才十八岁,在C大上学。
C大是一所军校,专门为部队培养人才。叶彬青的家庭经济状况不好,但是成绩不错,体检结果也好。他如愿考入C大。
C大的校园充满活力,那是一种质朴的活力。同学们彼此之间友善而亲密,虚伪虽说无处不在,却没有过多侵入他们的心灵。
在学校,叶彬青还算受师长和同学的喜欢,他没有当班干部。那时候,他喜欢一个人读书,或者自由自在地参加活动,他只参加了团委的志愿组织。
一天,叶彬青到图书馆,看到一位身材矮胖的老师正在搬书,义不容辞地帮他搬。搬完后,老师告诉他,自己是团委的刘书记,希望他有空来团委帮忙。叶彬青答应了。一来二去,他就成为团委的一份子。后来他才知道,刘书记原先在学生处工作。
刘书记是个随和的胖子,他穿着军装,对学生很和蔼,不像有些校领导很严厉。在学生处任职时,他对毕业生的去向有一点权力。谁能去富裕的地方,谁要去山沟,他是有点能耐的。
难得的是,刘书记少有闲言碎语。这让众多候补军官们对他产生一种无言的尊重。叶彬青也一样。刘书记找人办事,很少有人能拒绝。
暑假前,刘书记把叶彬青叫到办公室后,半开玩笑地说:“彬青,我要给你安排一个任务。你无论如何要完成,好不好?”
叶彬青说:“我一定办好。在放假之前。”
刘书记举起肥厚的手:“我想让你去一位首长家里,你去教教他的孙子。主要是感染他,帮助他,让他以后到我们学校来上学!”
叶彬青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刘书记循循善诱的说:“你不是有个弟弟还是妹妹吗?你教过他们吧。”
叶彬青不敢接受,说:“他们……跟首长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目前为止,他连一个将军都没有照面,没说过话。首长的孙子?能让刘书记办事的首长起码是个将军吧?他只是一个小兵。
刘书记点点头:“是的。这是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不能失败。”
叶彬青犹豫着:“我的能力是不是……不够?”
刘书记用手按住他的肩膀:“不用你教他,你是去当他的朋友。能教会点什么更好!你还不是党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