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员抬出一缸凉茶,给大家舀着喝。
许班长用搪瓷水杯装一杯,端给阮子燃。转过身,他又拿水壶装了一些茶水,交给叶彬青。
阮子燃在监督士兵干活。几个班长带着士兵抗沙袋,将防汛防塌方的工事筑起来。
阮子燃望着他们,用一种挑剔的眼光。士兵扛包的姿势跟旧社会的码头小工差不多!歪歪倒倒,苦大仇深……哪里有革命军人的气概?
算了,或许这就是爷爷说的“拙朴”。阮子燃认命地想,拙是够拙,一点都不短斤少两。
阮子燃回忆起前一阵,他教士兵挖一条深坑道。挖好之后,他让人下去看看,新兵磅得一声跳下去,歪倒在地。
阮子燃着急地喊:“怎么回事?快下去看看!快!”
被连长一凶,旁边两个兵又磅磅得跳下去,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呻吟道:“下面太硬,都是石头……”
阮子燃被他们的傻气惊呆。
究竟让他说什么好呢。都是服从命令的好兵,就是不长脑子!
阮子燃无奈地摇头。
朴素方面倒还可以,士兵们不挑吃喝,澡堂坏掉都能抗住,在水塘里泡泡就算了!
叶彬青在教士兵把歪倒的树杈截断,拖走。
阮子燃在旁边看着,叶彬青的状态还跟过去一样,态度端严,指挥适度。
阮子燃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叶彬青感受到目光,转过脸,用一种炽热眼神望着阮子燃。
阮子燃收回观察的余光,面上有点热。
从外表来看,叶彬青没有任何毛病;但是他的问题更严重。阮子燃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让彬青变成这样。阮子燃认真反思,是他不该给叶彬青吃点心,还是他让叶彬青拍自己的腿,又或者因为他总是对叶彬青索取关怀,让对方产生惊人的变化……
想来想去,阮子燃不得要领。叶彬青出现之前,阮子燃经常跟姚志勇一起玩,甚至骑在他身上。姚志勇一点问题没有。至于他跟叶彬青的来往,好像也没有超出界限太多。
阮子燃暗中叹息一声。
士兵们收拾完,大家一起回营地。
用餐的时候,指导员依然坐在阮子燃左边,叶彬青只好坐到右边。
见叶彬青重新浮出水面,指导员精神紧张,一个劲地跟阮子燃讲话。
指导员热情地说:“连长,咱们这个地方偏是偏一点,清曲唱得挺好听的。下次我请你去听!”
阮子燃不置可否,吃着他的饭。
阮子燃一点不喜欢指导员,但是他跟叶彬青之间最好隔一个人。
毒日头逐渐下去,秋风起来。不等指导员请客,师长跟政委就在城里的酒楼摆了一桌酒席,请阮子燃去品尝。八仙桌上罗列着山珍野味,盘子的间隙摆放着大小不一的水晶玻璃杯。师长、政委、邹处长都在,还有两个本地的商人。
师长端起一盏玻璃水晶杯,亲切地说:“咱们这是小地方,上不得台盘。来!你随便尝尝!酒还是不错的。”
阮子燃拿起玻璃杯,跟师长喝了半盏红酒。
放下酒杯,阮子燃暗中琢磨。
彬青说师长平时爱跳保健操,成天不务正业……看不出来呀……
政委见阮子燃喜欢喝,又找人拿来两瓶干红。
政委细心地给客人布菜,问阮子燃:“有没有想家?我们怕影响你,关心得不够多。有什么困难你就跟我们讲。”
阮子燃吃两口菜,轻轻地说:“没什么事,我感觉挺好的。”
阮子燃对政委笑一下,举起酒杯。
彬青说政委是个酒鬼,说话流里流气的,今天他也表现尚可。
政委豪爽地喝下一大杯,谦虚地说:“我酒量不好,你别见怪。”
阮子燃不以为意,放下酒杯。
叶彬青说的话多半是真的。阮子燃心想,师长和政委不理睬彬青,这事也不奇怪。
邹处长跑过来,给他们几个人添上酒。
有两个女人进屋坐下,弹琵琶,唱曲子。有个年轻的女孩坐在商人旁边,唇红齿白,白嫩的脚踝上带着细细的金链。
商人介绍说:“这是我外甥女,今天出来玩玩。”
阮子燃看她一眼,露出一丝兴味。
爷爷管得很严,长这么大,阮子燃没有参加过这种酒席,只听伙伴们说过,果然有意思的很。
外甥女端起一杯酒,走到阮子燃跟前。
阮子燃笑问:“你是他的外甥女?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外甥女面露羞涩,飞快地瞟商人一眼,把酒杯往阮子燃面前一递。
阮子燃挡了一下,没有接。
邹处长忙笑道:“有女朋友了吧?”
阮子燃直白地说:“我女朋友是大学同学,比她漂亮多了!让她离我远点。”
政委用力一挥手,恼道:“女的都走!一个都别留!我们男人吃饭喜欢干脆一点,不要婆婆妈妈的!”
两个商人急急忙忙地带上外甥女、弹琵琶的女人一起撤出包厢。
师长亲自关上门,回头说:“这里没有外人。你慢慢吃,想喝什么就说!”
阮子燃吃了好一阵粗茶淡饭,确实挺想吃细粮的,动手盛一碗饭。
邹处长一边布菜,一边殷勤地问:女朋友多大?什么时候毕业?欢迎她到此地做客游玩。
想起苏冰,阮子燃不免有点陌生感,心思飘远了去。
他们两人分手后不再联系,阮子燃还是记得苏冰的样子。
想起跟苏冰有关的往事,阮子燃不免生出些怨念。那一次,他请苏冰去网球场玩。玩累了,阮子燃就带苏冰回家喝水吃东西,恰好朱阿姨在家,没有去医院。
阮子燃暗中担心,怕奶奶找苏冰的麻烦。不料,朱阿姨对苏冰相当喜欢,还通报给爷爷。
见爷爷奶奶都中意苏冰,约会的时候,阮子燃对苏冰宣布:“我奶奶挺喜欢你的,我爷爷也同意。等以后,我们在一起的话,希望你跟我去军营。我要专心工作,其他事情就交给你。不懂的事,你可以慢慢学……”
苏冰听得愣住,下意识地说:“不!我不要。”
阮子燃的脸色顿时不大好看:“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苏冰不知所措:“说这个,会不会太早?”
阮子燃倒也没有想结婚,他只是认为,事情应该进展一下,苏冰该高兴才对。
阮子燃不快地说:“早晚都要考虑的。我家里人都同意了……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跟我回家?”
苏冰被他吓得不轻,绞着手指。
阮子燃看她一眼,缓和口气:“你认真想一下,明天再告诉我。”
回宿舍后,苏冰躺在床上,心里一片迷茫。
男友把自己介绍给家人,应该是好事吧?可是她没有激动的感觉。
阮子燃是一个俊美的男孩,当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她的心确实会砰砰跳。苏冰心想,这就是爱情吗?我要为他考虑未来的生活,努力地经营家庭?
熄灯前,小燕问她:“冰儿,你还不睡吗?”
苏冰勉强笑笑,缩到被子里。
熄灯后,苏冰辗转反侧,终于偷偷爬起来,给家里打电话。
当父母听说女儿男友的家庭情况之后,激动到睡意全无。两人从床上爬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在卧室里跳双人舞,扯着嗓子唱天仙配。
苏冰在话筒里听着,茫然中涌起一阵绝望,她一下子哭出声来。
激动之余,做父母的正要恭喜女儿,听到苏冰在话筒里低声哭着。
苏冰流着眼泪,诉说道:“他,他要我跟他一起,到……到很远的地方去……”
父母总算冷静下来,互相看一看,劝道:“你要是不爱他,清楚地告诉人家就好。不用怕,谈恋爱不是非要结婚的。”
苏冰哽咽着,用手擦着眼泪。
第二天,苏冰找到阮子燃,对他说:“我仔细想过,我们不合适。”
阮子燃很不满意,反问:“怎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