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彬青回道:“去过团里!他现在又犯了,总是收钱给士兵请假,破坏纪律。我们连长说了,不能再姑息下去!团里管不好,我们就找师里。”
邹主任想一想,颔首道:“确实不太好。”
见他点头,叶彬青终于松一口气。
邹主任翻一翻抽屉,从里面找出个文件看看,对叶彬青说:“下个礼拜一吧。工作组去你们团例行检查,到时候,我让他们临时抽查,不打招呼。”
叶彬青点点头。
邹主任又把文件收起来,叮嘱道:“处理完之后,团里可能会不满意,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见事情讲妥,叶彬青赶快回连队。
阮子燃问叶彬青:“怎么样?”
叶彬青点点头:“下周一的时候,他们会来抽查,我们做好准备就行。”
阮子燃夸奖道:“彬青,办妥这件事,就是你为连队立下的功劳。”
叶彬青啃着馒头,笑道:“将功补过吧。”
阮子燃坐在旁边,心中谋划着,自语道:“我们还得做点准备。”
阮子燃到底要怎么准备,叶彬青没有细问。周一那天,按照计划,师里的工作组临时抽查,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来到营地,阮子燃亲自迎接他们。
阮子燃让许班长找到一个可靠的士兵,正用钓鱼执法的方式行贿,指导员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抓个正着。
指导员张着嘴,正要说什么。阮子燃挥一下手,两个班长上前将他控制住,带到工作组前面。
工作组先检查连队所有的工作记录,他们问指导员:“情况属实吗?”
指导员紫涨着脸,挣扎道:“不是这样的!我,我要解释……”
阮子燃把请假记录拿出来,让工作组跟士兵核实情况。士兵们全在营房,叶彬青控制着士兵,让他们原地待命。
工作组坐到会议室,让士兵一个一个进去,接受讯问。
看到团以上干部一字排开坐在会议桌后面,气氛跟军事法庭差不多,士兵个个都吓得不轻。
士兵完成供词后,能够轻松地离开。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除了师里的干事,团里的几个干事也列席在侧,他们回想起叶彬青跑到车上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问话结束后,工作组又审计一遍财务状况,找到关键证据,全部陈列到指导员眼前。
指导员激烈地抽了几口气。他没有想到,调查得这么快,事情已经走到无需解释的地步。
指导员的脸色灰败下来,挣扎的力度变弱,流出不少汗。
工作组的人完成任务,准备往回走,两个班长捉着指导员,正要把他往门口带。指导员忽然激烈地挣扎起来,对着团长哭喊道:“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家……”
叶彬青感到不妙。陪工作组来的是团长不是营长,团长性子软和,不像营长那么果断。
团长望着指导员,果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
指导员用力挣脱臂膀的束缚,径直向团长扑去,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嚎啕大哭道:“班长!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一片寂静中,团长一言不发的站着。工作组也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指导员哭道:“家里穷,工资又少,我才犯错误的。我不能走,我不想走啊……”
指导员哭诉起来,从他当兵开始如何苦练开始,哭到他跟过去的班长如今的团长并肩作战,穷不怕苦不怕,他死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团。
团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开口说:“留在团里……你也得受处分。”
叶彬青心里一沉,看来他们又是白忙活一场。天无绝人之路,谁让今天来的人是团长呢?指导员当士兵的时候,团长是他的班长,他是团长亲手带的兵。他这样豁得出去,跪地求饶,理由那么多,团长下不去手,大家能怎么办。
不止叶彬青这么想,见这个架势,工作组正想对团长说“你把处分结果报上来”的时候,阮子燃感到忍无可忍,对着指导员断喝一声:“住嘴——!”
阮子燃趋前一步,呵斥道:“他今天必须走!离开五连!”
大家惊呆了,一时没有人说话。
阮子燃走过去,抬手将指导员从地上提起来,让他站好,接着说:“如果你尊重团长,你就该自觉离开!不要丢人现眼,让团长难过!”
团长没有吭声,不知他是在内心激烈斗争,还是跟大家一样被阮子燃的大胆行为惊呆。
阮子燃对团长说:“他的问题太多。没有大过失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他处心积虑,想要一直犯错误造成的。”
阮子燃转过脸,对着一圈人,满脸冰霜地宣布:“今天必须带他走!”
工作组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汗,看着团长。团长还在犯难,指导员已经反应过来。
指导员毫不犹豫地对着阮子燃跪下,动手脱下军服外套,说道:“连长,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以后肯定不敢了……”
阮子燃一丝动容都没有,冷冷地看着他。
指导员咬着牙,哀求道:“我不配当指挥官,我愿意重新做一个士兵。做普通的士兵,听你的话,只要你不把我赶走,行不行?”
场面更加安静,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他们只能听见指导员在喘气,垂死挣扎。
只听阮子燃说:“我不要你,你不配做我的士兵。我的要求没有那么低。”
指导员绝望地流出一行眼泪。大家能看出来,他这次是真的哭了,嘴唇在哆嗦,眼神中流露出痛苦和忿恨。
阮子燃无情地说:“如果是我的士兵,我就把你打死。本事不大,花样倒是不少。”
众人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站着,好像木雕泥塑一样,包括工作组在内。
一团僵硬之中,团长动了一下。
阮子燃转头看向团长,敬一个礼,往旁边退了一步。
团长对前面的人说:“走吧。我们回团里,今天就拿出处分结果。”
工作组跟着团长,押着指导员,浩浩荡荡地去团部开会。
当天,团里处理结果出来,指导员被降级使用,离开五连,等待分配。
叶彬青松一口气,这种结果算是很圆满的。不知团里会不会再出一条通告把阮子燃批评一顿,毕竟他的行为有些出格。
叶彬青认为,阮子燃那天的表现过于冲动,活像他是团长一样,团长跟个没嘴葫芦似的站在旁边,不知团里会做出什么反应。没想到等来等去,批评阮子燃的通告始终没有出现。
一直到后来,等阮子燃离开这个队伍,团里的人才告诉叶彬青。当时他们也感觉很诧异,很崩溃,像阮子燃这种锋芒毕露的士兵,真的应该好好教育一顿,可是他们当时跟叶彬青一样,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很久没有见到如此英锐的军人。冥冥之中,可能会有一颗军队的明日之星在这里升起,他们希望把他保留下来。出于某种复杂的心态,团里没有再批评阮子燃,容忍下来。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中尉们就坚定一个念头,他们不能到五连当指导员。
几天后,营长出差回来,听说阮子燃没有手枪,赤手空拳的,依然搞出震撼人心的场面,营长的脸都绿了。
本着不服不行的态度,营长对叶彬青说:“去吧,你给他当指导员去。”
叶彬青回到连队,住进打扫一新的房子里。
阮子燃带士兵跟叶彬青玩牌,一直玩到深夜。临走的时候,阮子燃对叶彬青笑道:“彬青,这本来就是你的房间,你好好休息。”
这间屋子确实安静,叶彬青呆在里面,身心放松许多。
住所带来的触动远远没有这场冲突带来的感受深。
当阮子燃的士兵居然那么难……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叶彬青获得此项殊荣,他自己都不晓得。
叶彬青微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