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站在那里,淡笑着,身上的气息仍然是干净清冷的。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打扰你,很抱歉。”
他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并不接话。
他能说什么呢?短短两分钟,她竟然就说了两次对不起。
大抵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生疏如陌路人。
“我该回去了。”
她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淡笑,朝着门口走去。
“杜青晓。”
他站起身,在她身后两步站定,沉沉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淡笑着回头,笑容维持得辛苦。
他的神色微凝,眉头轻蹙,凝神注视着她的眼神中,似乎在判断和挣扎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露出一个极淡的苦笑。
“以后少喝点酒。”
他此刻的表情,一笔一划,描摹在她心里。
眨了眨眼,用力扯了扯嘴角。
“嗯,好。”
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站在门厅,沉默隐忍地望着面前紧闭的门。
他想,明明几个小时前,你还在说,要我回来。
明明,在我怀里时,你安心满足得像个孩子。
酒醒了,我们却生分疏离得连陌生人都不似。
杜青晓脚步凌乱地走过酒店的长廊,眼泪汹涌而至,她用胳膊粗暴地抹去,对着迟迟不来的电梯第一次失去了耐心。
电梯门“叮”的一声在她面前打开时,她几乎是仓皇地躲了进去。
刚刚还能忍住眼泪,此刻突然变为抽泣,她终于失去抵抗的力气,缓缓蹲下身。
电梯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昨夜的一切,还近在眼前。
他的怀抱,温存密实,余温尚未褪去。
她无理取闹地让他留在身边时,他竟然说:他没离开过,从未。
可她何曾有面目得到这一切?
她如何承受得起他的温存?
她有什么值得他情深一往?
捂住心口,是真的疼痛到窒息。
可是为什么是他们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要相爱,就那么困难呢?
为什么只有借着酒劲,她才敢在他面前坦诚地说出心里话呢?
姐,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仅被伤会痛,伤人更痛,只因为你喜欢了那个人,他的痛,也便成了你的。
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随那个人一起去了么?
电梯来到底层,门缓缓打开,却不曾有人出来。
直到有人摁了楼层,电梯重新回到九层,“叮”的一声打开门。
她大步走出,重走回那扇房门前。
门里门外,两道目光,一边是寒冰刺骨,一边是肝肠寸断。
终于,她抬起手,叩了门。
房门被打开时,她的手还维持着抬起的姿势。
她看见他的眼里有诧异,有狂喜,有动容,有如惊涛骇浪一般淹没一切的情绪。
她喘息未定,胸口起伏不平,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两颊微红,眼里还有未尽的泪光。
“段然,你昨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却不答话,只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严丝合缝,不容拒绝的姿态。
段然,段然。
我想了很久。
我想这个世界会替我善待着你,等我们终老时,总有一个人,温柔和顺,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百年之后,黄土一抔,孤独不过是一句戏言。
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们谁都没有做错,却不能被世界宽容以待?
为什么只因为我们各自都有未平的伤口,就认定我们不能相互治愈?
如果是我,宁愿绝望地在一处,也不想一个人活得如同一杯无味的白水。
他笑,眼里温柔毕现。
他说:我以为这一席话,大概要等到天荒地老。
等我们百年以后,你的不甘,又说给谁听?
可是这场病,不比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这就好像是一种癌症,患过一次病,这辈子都须小心提防。
人生路那么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变得面目可憎,亲手摧毁我们之间所有可称为美好的事物,到时候,青晓,你别无选择,却只能忍受所有不公。
所以,即使这样,你仍要和我一起,放弃你本唾手可得的一世安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