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个不停。
他接通电话,是薄炀打来的。
“你终于开机啦?到京北了?我说怎么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刚到,有事说事。”纪颂要待这么久,带了个31寸的银色行李箱,“我这马上取托运行李了。”
薄炀听起来活人微死,“我最近愁着呢。”
“我听说你模拟考得很好啊,”纪颂说,“事业爱情双丰收,愁什么?”
“哎,我女朋友她爸妈想送她去香港读大学,以她的成绩,问题不大,但我不可能啊。我爸警察,我妈护士,本科加硕士得读六七年,要供我很困难。”
纪颂看到自己箱子了,歪头夹住电话,“那你想好报哪里了没?”
薄炀:“想报中山大学,离香港近点儿。但是我爸妈希望我能上公大,在京北。”
纪颂叹气:“拉倒,你说这两所学校根本都不是一个类型。第一所你再努努力问题不大,第二所还得体检和政审,以后的路也不一样。你个人什么想法?偷偷告诉你,我妈还希望我上理工呢。”
“家门口那个?”
“对。”
“那你也拉倒,你一开始就想去京北,那就争取能去。”
电话交谈间,纪颂顺手帮身边好几位女士拿了箱子,这终于轮到自己的箱子转来跟前了,伸手轻松一拎,看了眼时间,估摸赵逐川在外面等了快半个多小时了,说:“我不跟你讲了,我室友来接我了,你发等会儿微信给我。”
“你室友?”薄炀只记得那一个。
“之前给你提的那个,我在北京跟他一块儿考试,跟他住一起。”
“那个很帅的?”
纪颂听得心花怒放,手里装得满当当的箱子都像轻了些,唇角上扬,“对啊!就是他!”
那人正在到达口站着,一接过箱子,口罩没取,扣上外套的帽子,隔着面料侧过头轻轻蹭了下纪颂的耳朵,沉声,“和谁打电话?”
“我同学,”纪颂这才挂电话,“你上次送他回家那个。”
赵逐川却说:“有印象。那次我真以为那是你男朋友。”
纪颂:“……”
“我那个时候看起来就不直?”纪颂思考措辞,“我觉得还好吧!”
在赵逐川来之前,不管是高中还是初到集星,没人怀疑过他的性取向啊。
就连纪颂本人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你自己是不觉得,”赵逐川好笑道,“我第一次在教室转过头看你,你知不知道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有吗?
现在回想起来,纪颂都仍记得清那天大屏幕上的打斗画面,长河落日,衣袂翩翩,赵逐川自带的光芒扑面而来,那一刻世界都寂静,他不得不被迫望进他的眼睛。
那时是炽热的夏,现在不一样了。
赵逐川新换了件深灰色外套,他像这寒冷空气中唯一的热,吐息落到纪颂耳边,很快染上薄红一片。
有审美?这借口不顶用了。
能记得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的脸,那不就是一见钟情?
跟随地标指引,纪颂往打网约车的方向走。
赵逐川却扯住他的袖口,抬下巴,示意T3眼前一条宽敞的连廊,“去停车场。”
纪颂一愣:“停车场?”
赵逐川“嗯”一声,“有车来接。”
纪颂扬起脸笑:“我好大牌哦。”
赵逐川看他可爱,往纪颂脸上怼了一副墨镜,“大导演,戴好。”
为什么戴墨镜,纪颂也没多问,只觉得心情好,一路飞奔着推箱子的力气都变大了!
到了停车场,纪颂跟在赵逐川身后,找到了一辆纯黑色LM商务车。
司机和赵逐川一句话都没多交流,开门下车。
赵逐川则轻车熟路地站在车尾等待,再搭把手,一起把行李箱装进车内。他绕到车边拉开门,偏了偏头,“别发呆了,上车吧。”
纪颂坐上车,稍显局促,扫了一圈车内没别人,问:“你家的车?”
“对。”
赵逐川伸手往他脸颊边碰了碰,确定车内温度不会太低,调节显示屏为纪颂放高腿靠,又侧过身从后排拿来一床薄毯铺到纪颂膝盖上,“机场离民宿有一段距离,现在晚高峰,可能得一个多小时,你休息一会儿,晚上还有事。”
薄毯上散落一股淡漠的木质香。
这味道,今天的赵逐川身上也有。
以前纪颂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
反观今天赵逐川的气场,陌生又熟悉。
相较在集星,他似乎又变回了初次见面时那样,冷静、克制,不愿与周围任何产生联系。
车辆启动,纪颂打开窗户,等风声灌入耳朵,压低嗓问:“什么事?”
“……”赵逐川有点接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他偏过头看纪颂,想了想这句话的由头,又闭上眼,没说话。
他伸手把前后排之间的隔板升起来,敲了敲扶手,语气懒散:“一起睡觉,算事吗?”
“当然算。”
纪颂猛地拿薄毯盖住半边脸,耳朵泛红,深吸了一口气,那味道钻入鼻腔,像赵逐川正把他搂进怀里。
一小时后,商务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赵逐川没让司机帮忙把行李送进去,直接下了车,二人无过多交谈。
纪颂很奇怪,这到底是熟还是不熟?
不容他细想。
赵逐川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拉着纪颂快步进了这栋老式居民楼。
小区附近环境嘈杂,和纪颂十多年前在报纸上看到过的西单菜市场差不多,楼房土棕色外观相对破旧,单元门入口狭窄,约摸是千禧年间的房子了。
民宿内部重新装修过,配置不齐全,但胜在干净,每天晚上回来住一住不算为难。
这里是西直门。
房子是纪颂订的,套一,45平方,不算大,但在京北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两个人挤一挤住二十来天差不多也够了。
因为不确定最后一试到底多久开考,二十来天也不好喊价,纪颂没精力和老板算账谈价,直接在软件上定了连住,期间不需要保洁来打扫。
“一万块钱,”纪颂按照指引输密码开门,“你真的能住?”
赵逐川揉了揉纪颂的后脑勺,“能住。”
对于外出住宿,纪颂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进门先检查了所有角落,再把可能有摄像头的地方都遮了个遍,检查床品,最后才把行李箱和赵逐川一同推进门,反锁,拿起手机晃了晃:“给你点了很多一次性用品,这段时间换着用吧?”
进了房间,赵逐川才取下口罩,把鸭舌帽往纪颂头上一扣。
左手放到纪颂脸颊边,轻轻按了按,低头去蹭纪颂脸。
赵逐川鬓角的头发刮得脸疼,纪颂瓮声瓮气地:“怎么不说话?”
“有点累。”赵逐川忽然不动了。
纪颂也没敢动,反手抱住他,还以为他是被三校备考折腾得没力气,从他肩背一直揉到臂膀,小声碎碎念:“练疼了?你那个老师,肯定很严格……”
那可是秦俐啊!
纪颂看过她在剧院带演员的录像,钟离遥和她的苛刻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不是。”赵逐川闭着眼,赖在纪颂颈窝里不想抬头,人又重,弄得纪颂往后退了几步,他才抓过纪颂的手往胸膛上按,察觉到纪颂要抽回手,他按得更狠了,“不要躲我。”
纪颂真的没动了,当赵逐川在撒娇。
赵逐川害怕要曝光的这个事情在外已经有了风吹草动。
不确定有没有记者在蹲他。
但赵添青不是吃素的,不至于让人蹲到这个地步,这段时间她和靳霄出双入对,再怎么避嫌也会留下痕迹,不知道被拍了多少照片,舆论仍没有半点风声。
也许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这十来天了。
这是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