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哪儿需要筹划啊?基本都是长期以往积累了矛盾,看人不爽,正好手边有东西,提起来就干了。估计他们也想着明天你要走了,想找点麻烦吧。”纪颂说着,歪头,“你这么没经验?刚才看你拿棍子砸人那么狠,我以为你街头小霸王呢。”
赵逐川讲:“小时候打架多,长大了就很少。”
“小时候?”
“嗯。我家没大人。”
纪颂想了想,小时候他才是小霸王呢,逢年过节回老家,那种青石板街巷一眼望不到尽头,每家每户都有半大的臭小子,他挑的架还不少,十里八乡闹得人尽皆知,可一旦有大孩子要欺负人,纪颂就撒丫子往家里跑,他爸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一看到儿子被欺负这种事儿,还是抄家伙不带怕的。
纪仪龄那时候常说梁牧你看看你儿子!这骄纵性子就是你给护出来的。
“你舅呢?”纪颂打了个喷嚏,接过赵逐川接好的热水,闷了一大口,像在喝白酒,浑身发热。
这一热,他恨不得吼一嗓子,又觉得自己行了。
赵逐川只说:“他不是我姥姥生的。”
“哦,旁支?小姨呢?”
“小姨过年不回辽东。”
“结婚早吗?还是太忙?”
“太忙。”
“这样啊……那可惜了,你小时候如果当我小弟,保管你横着走。”
赵逐川一乐,伸手捏纪颂鼻子,“你现在也横着走。”
小霸王,小螃蟹,再问都快招架不住了。
纪颂“哎”一声往后仰,呼吸不畅,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越想越点儿背,和表二班闹架就算了,手没还几下,赵逐川还挨了一盆子!
要不是林含声用水泼了他们一脸,他指不定要在被窝里生闷气到天亮,第二天天不亮又爬起来找事。
纪颂没真爬起来。
但凌晨五点,他迷迷糊糊醒了,困得没力气坐起身子,只感觉有人站在他床沿,一双熟悉的手从栏杆里伸进来,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
“我走了。”
那手滑至被窝里,扣住他的,“提醒祝你新年快乐。京北见,颂颂。”
纪颂动动眼皮,觉得这一声很熟悉。
也许当群演那晚,他梦见赵逐川这样叫他很多次,是真的,并非是梦。
他睁不开眼,没完全醒,反手下意识回握而去。
直到那双手抽出,离开,他才猛然睁开眼,捕捉到宿舍门边的人影。
少年人还是那样高,那样挺拔,仍是背对着门的站姿,对纪颂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纪颂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让他多找他,多联系他……多想他。
他点头,不知道赵逐川能否看得见。
门轻轻关了,脚步声远去——
他想起才开始上表演课时,钟离遥总是骂,说有的同学表演打电话,非要双手握拳然后竖起小拇指和大拇指!你们谁日常拿手机是这么拿的?啊?打电话到底该怎么演?还有拿枪的,扣动扳机怎么扣?是比个“8”吗?
纪颂就犯过这样的毛病。
那会儿赵逐川还不怎么说话,只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唇角稍稍勾着,周身一股冷淡倦意,可纪颂看得出他在笑。
翻了个身,纪颂闭上眼……
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同汽车引擎声一齐远去。
往前种种,皆为记忆里酸涩而潮湿的梦。
就像蝉终其一生,都只会经历一次在夏天的“成虫阶段”。
而蝉的幼虫,会在土壤中蛰伏17年,等待这个夏天的到来——他们也是这样。
那蝉死亡之后,会去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会忘却前尘成为别的生物,还是埋在泥土里,不停回望所经历过的那个特别的季节?
再次入睡前,纪颂头脑昏沉,想起与投影仪共度的无数个日夜。
前几天李欲来放片儿时,他又睡着了,手背把脸颊睡出了红印,都还在困倦中不肯醒来。
耳旁,电影音效传来铁轨轰隆隆的声响。
他听见有人说——
「夏天的风穿过隧道,
带我去往另一个世界①。」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2001年日本电影《千与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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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了想怎么恋都行观察团】
过初试:
哇我过了!
过复试:
咦我过了。
进终试:
我怎么还真过了……[求求你了]
颂还在美美幻想和男朋友一起喝豆汁、租房、考试、看升旗,让男朋友背自己爬八达岭长城转圈圈。哦还要去雍和宫拜拜。
野子拿出喇叭:那是求——事——业的[问号]——
颂从金姐那里拿了组织统考时的更大的喇叭:有赵逐川的脸拍——我还怕事业不好吗[加油]——
野子觉得有道理,和颂签订“拍他也拍我”盟约。
还没意识到自己会被折腾死的小赵:完了,好像真藏不住了。
第81章 雨水
在落地京北之前, 纪颂没想过北方的天空能这么蓝。
铺天盖地的蓝。
绿叶仍在沉睡,赤裸的树枝突兀地将其分裂成陶瓷上的冰纹,辽远而澄澈, 没有一丝云絮, 和赵逐川朋友圈里发过的图一模一样。
现在是二月中旬, 刚过完年。
这20来天, 整个集星都在等待通知下一试的好消息。
纪颂等来了进入三试的绿灯,却还得在京北多待一周等导演系特有的四试,也是终试。
要考那么久?纪仪龄在陪他收拾行李时问, 那上海你还去吗?
纪颂三校都过了, 但没把握哪个学校能拿小圈证, 不敢轻易放弃任何一所, 只得说,要去。
果然如他所算, 纪仪龄给了一万块钱考试资金,其中有两千是春节收的压岁钱,纪颂想省中间来回两趟机票钱, 就直接和纪仪龄摊牌了, 说要在京北待小20来天, 等最终试考完再回。
期间还要去一趟上海。
加上吃饭、缴费、交通出行,满打满算省着点花, 差不多够用。
为了让“集星艺考”这标识多在媒体面前露点面儿,能靠今年的成绩一举成名, 纪颂身上这件新羽绒服还是彭校赞助的。
彭校说你去京北,得天天穿,考试那天也得穿!
这样一来,他就有两件能换洗的羽绒服外套了, 刚好换着穿。
按照京北二月份的天气,一套保暖内衣再加高领薄羊毛衫打底,待到三月中旬结束供暖,足够了。
羽绒服长至膝盖,纪颂穿着不方便,拉开全部拉链,背着包往到达口的行李转盘走去,心跳得竟然有些快。
机场落地窗外另一架客机往前缓缓滑行,纪颂滑开手机解锁。
消息弹出:
【李欲:你放宽心啊,以最轻松的状态去面对就好了。很多时候并非你专业能力不够,而是老师的判断有误差,可能某个监考老师觉得和你聊得来,觉得你这个小孩儿有眼缘,那你的分数才会从基础往上加!】
【宫雪:三试的短片分析相对有难度,但你别留后手,这一关的命题故事就掏你的王牌,先进终试再说。】
【班班金:到了没有?】
纪颂心头一暖,挨个回复消息,顺手伸进羽绒服衣兜找身份证准备核对行李牌,掏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加油,放轻松~”。
落笔是彭思芮。
彭校么,纪颂想,虽然有时候看人下菜太不遮掩,但对学生有求必应,不管是给咖啡厅配置微波炉还是给化妆间安空调,甚至连每次汇报演出的舞美都是请市里专业团队来做的。
除了交学费之外,她也很少收学生的钱,前几天阿符央戏表演系复试被刷,走不了校考了,彭校还抽了时间专门找阿符聊了聊,说如果选复读,学费给他全免。
培训学校不比的高中单纯,又没有大学那样利益混杂,算是浓缩起来的小社会,纪颂在这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或成熟、或幼稚,不管如何,最后都得拿成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