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棉花像又把水放出来了,他不确定是自己脑子进水了还是水进到赵逐川脑子里了。
不是。
赵逐川是怎么面无表情平铺直叙对着一个男同学问出这样的话的?
纪颂眨了眨眼:“什么男朋友?这是我好兄弟啊。”
“你兄弟有点多。”
“……”
“你是不是有个什么帮派?”
“帮派?”
“要再问一遍吗,”赵逐川默认为他没听清,“我说……”
“不是,不是,”纪颂还认真解释,“他是把我认错了,认成他女朋友了,他是直的!”
纪颂脚下一滑,差点在楼梯上踩空,赵逐川伸手扶了他一下,点点头,没作声。
好丢脸,喝了点小麦果汁就开始路都走不动了,真是菜啊。
纪颂在心里自我检讨,决定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提前回来了?集星明天不上课啊……吧?”
赵逐川说:“我知道。我八点多钟刚落地,看时间还早,就来找你对一下表演回课的剧情。”
纪颂微怔:“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在睡觉?我看你床单都是白的。”
“因为我在机场的休息室。”赵逐川想了想,添一句:“昨晚没有睡好。”
纪颂讪讪:“哦……”
是的,赵逐川甩来定位的时候还没到九点,可经过这一番折腾,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了。
“对完呢?”纪颂仰着脸看夜空,“你回集星?”
赵逐川淡声:“我住酒店。”
纪颂差点忘了这是个外地来的同学,一下反应过来:“你酒店在哪儿?”
他作为东道主,又是舍友,不闻不问总归是不太好。
赵逐川初来乍到不认识路,他等下要打个专车把赵逐川送回酒店了再自己回家比较妥帖,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还没订好,”赵逐川对答如流,“因为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纪颂:“。”
赵逐川:“所以你家住哪里?”
纪颂大脑一片空白,仓促地报出地名,赵逐川跟着他的吐字重复一遍,低头按开手机软件上准备搜索。
“要不然,你……”
纪颂并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的勇气从何而来,也许是酒精的燃烧真能让无所适从变成无所谓:“你来住我家?我家有多的房间。”
热浪未消的晚风席卷过手背、脸颊,所过之处如野火燎原。
赵逐川也明显愣了下,侧过脸来看纪颂。
“好啊。”
赵逐川没有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
蝉鸣暂歇,纪颂脚步轻快地绕过迎面晚风,拉着赵逐川一起找了个居民楼附近的小公园。
小公园偏僻、树枝繁茂,平时就没有什么人来,高一时他和薄炀一群人常在这儿互相抄作业、讲题,安静到只有每晚来扫落叶的环卫工人会和他们搭几句话。
两个人并肩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词。
纪颂不太了解第一次回课需要做些什么,被自己说出口的三两句台词尬得头皮发麻,直到赵逐川沉声说:“别慌,慢慢想。我老师说你的想法很好,可以按照思路回。”
纪颂先是撑着胳膊在那儿傻乐,乐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你老师?”
赵逐川的轮廓在过于昏暗环境中隐没起伏,他原是侧着身子的,讲几句话又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纪颂,仿佛前几周那些冷傲的面具从未在他脸上戴过。
“嗯,”赵逐川点头,“我在京北的台词老师。”
纪颂:“你在京北还上专业课?”
赵逐川:“老师比较难请,时间紧,所以等老师有空我就会去上一节。”
纪颂点点头。
原来很多人的天赋会包含努力的成分。
头顶坏掉的小路灯突然亮起,顶光落在赵逐川头上,很死亡的光线在他的眨眼间活了过来,灯芯变成了星星。
纪颂想起他看过的……
几部特殊题材小众的电影。
就讲城市里会有些这样隐蔽的小公园,以供不方面公开的某些特殊情侣相会。
他和赵逐川坐在这儿傻不愣登地对台词,居然还有些和电影里的“恋人”相似。
纪颂脸上忽然臊得慌,怀疑是酒精的余热作祟,还没有消散掉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
他笑起来:“行了,我想好了,就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么来,有不行的地方再让钟离遥老师指正。”
赵逐川说:“好。”
公园要锁门了,两人背着包,顺着小石板路走出公园,终于来到没什么车辆来往的路边。
纪颂走进即将打烊的便利店买了根烤肠,没洒辣椒粉,付款时又探出半个身子来:“那个,你吃不吃?”
“不吃,”赵逐川在等纪颂打的车,皱起眉,“这么晚了你还吃夜宵?”
纪颂付过钱,咬着根烤肠跑过来,跑得额前碎发全部高高飞扬,最后随站定的脚步落下。
他以为赵逐川又在嫌他加餐长肉,解释:“晚上吃烧烤我都没怎么吃,光喝酒去了……肚子都饿扁了。”
“不是,”赵逐川瞥过去一眼,“是太晚吃东西对胃不好。”
“啊?”纪颂一愣,“哦。”
赵逐川没再说话,转过去继续站在路边等车,深黑衣摆旋转出小小的弧度,一只流萤随之飞过。
“我只吃半根。”纪颂说。
他就真举着剩下半根烤肠上了车,车上路途很短,举了几分钟,他开门下车,直直跑到路边一处堆放垃圾的回收桶边,脚尖“笃笃”地踢了踢桶,附近跑来两只看样子才出生一个月的小奶狗。
他把剩下的半根烤肠放在桶边,吹了声口哨。
纪颂起身,转头对着赵逐川招了招手,指向自己家所在的方向。
“妈。”
推门进屋,纪颂身上不可避免地仍有一股浅淡酒气,尽管在外面晃了再久,他那酡红的脸颊瞬间出卖了他。
纪仪龄捧着热毛巾迎上来。
他妈凑近一看,怒了:“你不是打球去了吗?边打边喝你不怕呛着啊!”
纪颂抬眼:“打完才去喝的,哥几个太久没见了……”
“真有出息,就放一天假你还喝上了,喝了多少?”
“一件!不过是330ml的。”
“那也不错,不愧是我儿子。”
她本来气得够呛,准备收拾人,突然看到后面还跟着个男生,反应过来了,“哎哟”一声,笑眯眯的:“这就是……你就是颂颂说的那个要来留宿的同学吧?那个很帅很帅的同学!”
“对。”
赵逐川关掉手机,抬眼,从容应下这个夸张形容词,对纪仪龄礼貌微笑,“阿姨好,我叫赵逐川。叫我小赵就好。”
纪颂从他身边默默地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把下巴搭在扶手上靠了几秒,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下脚的力度却是很轻,对纪仪龄做口型:我爸睡了?
纪仪龄点点头。
“哎,小赵,我收拾家里忙了太久,次卧都没打理出来……纪颂爸爸早就休息了,床单被套什么的也没弄好,你看这……”
纪仪龄笑笑,朝楼上小声说:“颂颂,要不然你和你同学就睡一屋,我给你打地铺吧?你同学睡床!”
“阿姨,我可以睡地铺。”赵逐川说完才发现这母子俩根本无视了他的提议。
“次卧没收拾出来?”纪颂头脑昏沉,不受控地打了个很长的哈欠。
再睁开眼时,他眼眸湿湿的,语速很慢:“那就一起睡床啊。我床那么大,睡地铺干什么?”
照理说,这个年龄的男生不喜欢有人“侵入”自己的区域。
纪颂平时也会像小狗撒尿一样圈地盘,会严肃告诫父母没敲门不能进,所以纪仪龄和梁牧平时都很少来过纪颂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