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宣布一件事。”
金姐故意拖长尾音,表情严肃,一直等到台下所有热切的目光望过来了,知道他们都在等一个好消息,嘴角藏着的笑容才舍得溢出来。
“月考结束之后的第一个周六,为了庆祝大家顺利度过前四个月的初学阶段,为了让大家放松放松,我们校方决定承包师大礼堂,搞一次阶段性节目演出。”
台下同学们先是惊讶地“哇”一声,随之而来的躁动声不止,有人叮叮当当敲桌子,有人举起双手庆祝,还有人已经举手准备报名了。
“以班为单位,每个班出四个节目,表演班必须有小品,”金姐低头看了眼演出安排,曲起手指敲敲讲台示意安静,“我们班还需要一个统筹节目的负责人,欢迎来找我报名。”
纪颂抬眼,捕捉到了云朵刚举出来又收回去的手。
交代完事宜,金姐穿着中跟鞋“噔噔噔”往外走,教室门一关,空调制冷瞬间又低了几个度。
孟檀一招手,几个同学朝这边围过来。
她束着高高的马尾,特别精神,说话轻声细语的:“出节目吗?演什么?”
况野打了个哈欠:“收假回来再说吧,不着急。”
孟檀:“我听说彭校专门请了仨声乐老师过来,说从这个月开始带课,每周两节,势必要把咱们某些五音不全的纠正过来……”
况野叫起来:“五音不全?学表演的有五音不全的?”
“你不就是吗!唱民族歌都有口音,你就仗着嗓子好,”孟檀像夸他又像损他,用双手捧住脸颊,陷入无尽哀愁,“我的天,不会连编曲也要原创吧?我对编曲可是一窍不通。”
“编曲不用原创,选你喜欢的就行。不用练多,要练精。”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赵逐川开口。
纪颂对他接话略有些诧异,抬脚用很轻的力度踢了踢他凳子腿,问:“你准备唱什么?”
“还没选,民歌吧。”赵逐川反问他,“你呢,导演又不考唱歌,准备上声乐课么?”
纪颂叹气:“我和金姐申请一下,到时候去形体教室自己练台词吧。”
“你真不打算学表演啊,考都不考?”孟檀是女生,和纪颂不算有竞争关系,想问便说出口问了。
纪颂笑了下:“考啊。估计到时候去划水吧。我听说考场上还有那种五音不全来混的,到时候自己要控制住不笑场也是个技术活。”
孟檀已经开始笑了。
“但是以你的条件……”
“说实话,我不太会跳舞,嗓子也不够亮。”纪颂说。
没有退路,往往更加孤注一掷。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实力,真要去考试,统考肯定没问题,能过线,但真要去和孟檀、赵逐川这种专攻一科的学生比,和京北许多培训机构的尖子生去争夺那珍贵的几十个名额,很难,那不是他擅长的。
一个人要想走得坚定,就要走独木桥。
今天放学,班上的氛围显然紧张起来了。
等到七点多钟,明哥端着减脂餐上来送了好几趟,教室里都还有不少同学没走,好几个在对着抽到的表演题目发愁。
关于放假时间更改的事情,纪颂没专门打电话跟他妈纪仪龄说,估计金姐在家长群里也通知到了。
前两周,集星压根没放周一假,纪颂接到了纪仪龄两次电话,都问他怎么还没回来?
纪颂说学校没放假,纪仪龄绝对不是还要打电话给班主任求证的那种家长,也就没多过问。
这个月的唯一一天假,赵逐川要回京北。
早上六点钟,纪颂起床了,他现在生物钟就这样,几乎天亮就自然醒,而且这个起床时间还得慢慢再往前调。
等过段时间,夏天正式结束,秋冬季昼短夜长,他们将每天亲眼目睹夕阳。
就像看着自己的来时路一样。
刷牙洗脸后,纪颂跑下楼买了个花卷,破天荒给自己开荤,还要了一碗小份的海味小馄饨。他原本准备上午就在寝室里看书,看困了再睡觉,转头看赵逐川一声不吭地拎包走人还挺酷,突然就想给他妈来个惊喜。
纪颂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捏扁杯子:“走了?”
“嗯,”赵逐川倒退着走几步,拉开门,背抵在门上,手放在背后按上把手,另一只手学金姐打电话的动作,“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纪颂应得很快。
能有什么事?
这次没有舅舅,没有洪鸣布置的朗诵作业,纪颂难得对放假回家归心似箭,飞快在手机上和球队那群人说一声自己放假了,上了回家的一趟直达公交车。
今天没什么急事儿,他就想坐公交,带着耳机听一些考试需要论述的内容,看着窗外的风景也是一种放松。
纪颂中考成绩不错,很争气地上了离家并不远的高中,虽然成绩算不上特别拔尖,但绝对不是垫底的艺体生,老师对其期望较大,放他走得也爽快。
像薄炀他们几个,住得稍微远点儿,平时高一高二都自己上下学,现在高三了,家长开始接送了。
纪颂其实有时候挺想不明白。
养一个小孩子,不应该从小疼爱到大吗?为什么很多家长一到孩子高三,才像突然学会了去爱呢?
【薄炀:你多久到?】
纪颂眼睛盯着窗外风景放松,公交车摇摇晃晃地,他懒得打字,按下语音:“快了,老老实实等着吧你。”
【薄炀:妈呀,你嗓子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估计是老师觉得把我们嗓子都练劈了,现在每天给我们弄薄荷胖大海梨子水喝……”
【薄炀:搞艺术的人果然创造力非凡啊,这仨玩意儿能放一块儿?】
“还有,你吃过全是紫衣甘蓝和水煮荞麦面的减脂餐吗,油醋汁一口下去我差点没再睁眼看世界。”
【薄炀:听起来就好邪恶……】
【蝉:毒死所有人.jpg】
“笑屁啊。”纪颂愁眉苦脸,“最近我还遇到个难事。”
【薄炀:你说?】
“我写了好几篇短故事,你要不要看看?”
【薄炀:……不看!】
【薄炀:好不容易放一次假,你要我给你做阅读理解?我语文烂,一看阅读题就想吐!】
纪颂平时会把一些故事构思一团浆糊地记在纸上,时不时会递给赵逐川看看。
赵逐川都会耐心地看完,评价要么是“很好”要么是“无聊”,总之两极分化、一针见血,对纪颂抉择哪些故事能用很有帮助。
为什么从初中开始就相处了五六年的好哥们儿没耐心看他的故事,但才认识的赵逐川可以?
纪颂哼一声,沉默地看了窗外好久,才回:“但是我的新同学就会帮我看啊,还点评。”
薄炀不打字了,回过来的语音带着隐约八卦的兴奋:“男的女的?”
“男的。”纪颂说,“你见过啊。”
“……”薄炀宕机一秒,“我什么时候见过?”
“那天你喝多了,他还扶你。”
“扶……扶哪儿?”
“胳膊。”纪颂说,“准确来说,是抬。”
“稍微有一点印象,一个很热心肠的大帅哥。”薄炀评价完毕,顿觉是男的好无趣,又开始催他,“你快来打球!我等不及盖你了!”
纪颂一下就乐了:“你等着给我下跪吧!”
结局当然是薄炀被狠狠盖帽了,差点儿跪下。
盖得他打完上半场坐在场边擦汗,一边擦一边拿毛巾打在纪颂光裸的臂膀上,嘴里叫嚷:“叫你盖我?叫你盖我?我抽死你!”
按道理说,纪颂这时候会马上反手按住他一顿爆锤,可今天薄炀等了很久,都没能等来纪颂的拳头。
他们纪颂多劲儿的一个人,绝对不会白白挨打。
但今天纪颂还真就忍了,一副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像刚才场上那一局酣畅淋漓的3V3是灵魂出窍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