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村公所的干部们认为这还不够,村里很多乡亲们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些地主的财产是该分的,因此也就同样没法明白,究竟什么样的财产是“合法”的,什么样的财产是“非法”的。清算并不是一种要让所有人都拥有完全相同的财产的绝对平均主义,而是将原先剥削普通农民的东西还给群众。
因此,在真正重新分配之前,先是要组织起村农会,发动群众自身来执行土地政策、接收并重新分配没收的财产。
组织农会之前,村里剩下的五户地主的家都被民兵队贴了封条,并派了民兵队员把守,那一共二十七名属于地主阶级的人暂时住在村公所院子的空房间里。名义上村公所食堂暂时地负责他们的伙食,以满足他们的生存基本需求,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实际操作中村公所食堂的确克扣了他们的饭量。
而且,村公所也没有多余的被子提供给他们。他们所住的房间里有的并没有炕,然而却也没人给他们搬来火炉。晚上的时候,那些娇生惯养的夫人少爷们都被冻得不行,只能挤在一起取暖。
看守他们的民兵队员向其他人反映了这件事儿,但大多数干部都认为没必要为那些地主提供被子、火炉和更多的饭菜。之前村里那些缺地的贫农也过着这种缺衣少食的生活,正常的年份一日一餐还是野菜多粮食少的,荒年里只能去吃树皮,而到了冬天,一家人只有一件大衣取暖也是常有的事儿。
那些穷人的痛苦,其根源都是这些地主和封建社会的官吏们对他们的剥削。而现在让地主们也体验一把从前穷人的生活,大家都觉得是再合理不过的。
而村公所主要在忙组织农会的事情。
之前在干部大会上也说到了组织农会的方式。无论是中、贫、雇、农还是贫苦的知识分子,只要拥护新的土地政策就可以申请加入农会,再经过由选举产生的农会委员会批准,便可以成为农会会员①。会费是每年缴纳一斤半的玉米②。
为了动员大家参加农会,村公所首先找了既是最贫困的又是在村里公认的人品没有问题的三十户贫农,其中有女有男,有老有少,在村里比较有名的是兼职木匠的王小树,还有之前在村公所痛打李文昇的贫农寡夫栋才爹。
让这些之前受压迫最严重的人认识到地主对普通农民的剥削是非常容易的,但要让他们真正敢站出来反抗原先统治了丘阳千百年的规则,这还是有些困难的。现在丘阳的群众们大多明白了村公所的确是要为群众着想,但也有许多人心里暗暗觉得,既然村公所能维护群众的利益,他们也就没必要去“掺和”了。
因此,村公所的干部们经过讨论决定,这一次应该让王元品和李福山去发动群众。因为她俩在村公所的“长”和“主任”之中,是唯二之前完全没有接受过红军或八路军教育的,她们本身的存在就能够表明,原先的普通群众也可以通过学习,而在土地改革之中发挥重要作用。
最终的结果证明了这个决定没错。经过了一上午的讨论,那三十户人家都理解了“清算”的含义,并且也激发出了与旧秩序做斗争的决心。散会之后,这些最初的农会会员便到他们信任的邻居、朋友家串门儿,向他们解释农会的作用,动员他们参加农会。
当申请参加农会的总人数到了一百多人时,王元品和李福山把这些准会员们召集起来,在讨论之后进行了一次投票选举,先选出了三十名农会委员。这三十个委员和之前一开始动员的三十户贫农的名单有一大部分重叠,但也有一些明显的不同。例如王小树并没有被选入农会委员,因为大家觉得她虽然之前在群众大会上发言控诉过汉奸秋云山,但真正参与斗争秋云山的时候并不积极。许多人都觉得她作为一个女人未免有点儿太胆小怕事儿了,相比之下人们更信任那些能够带头的人。
票数最高而成为农会主席的是雇农沈见宝。她今年不到三十岁,为人有些沉默寡言,因为母亲死的早,从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到处扛活儿,还出村做过几年学徒工,是村里公认的老实人。之后她到秋云山家扛长工,在民兵队斗争秋云山的时候帮上了不少忙,也曾是那个选举了村公所主要干部的临时选举团的成员。
同样得票数较高的也都是那些之前在抗日或者反奸运动中起到带头作用的人,三十个委员里有十三个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姑娘,七个中年女人,两个未婚的男孩儿,剩下的八个则是已婚的男人,其中有两个是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