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安临道。
林湛还是摇头,“我要守着她。”
这样的对话是那么的熟悉,就像当年,百镜和安临的对话。只是现在,换了角色。
安临这才看出来这个一直沉默不语地跟在初晴身后像个影子一样的男人的心思。那么久了,林湛就像是一道没有思想没有存在感的影子,形影不离地跟在初晴的身后,却总是轻而易举地被世人所忽视掉。以至于,明明日日落在眼中的人的心思,竟然无人看透。
“你爱她?”
他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看着棺中的女子。她活着的时候,他绝对不敢用这样的露|骨的眼神看着她,一旦这层窗户纸捅破,也许他就再没有机会待在她的身边了。
可是现在,他再也没有顾忌。
他此一生,唯一的软肋,也终于没了。
孩子?不,林湛不爱这个孩子,若非这个孩子,她不会死得这样受尽折磨。但是她是她爱着的孩子,他会保护着她。
仅此而已。
那样的眼神啊,安临再熟悉不过。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水晶棺里的卿朗的,明明比谁都清楚再看下去也是徒劳,可就是执迷不悟,不愿意清醒。
人生这样短暂,何苦时时保持清醒呢?而那些醒着的人,难道就真的都是醒着的吗?
……
赵用猫着腰从外头进来,偷偷瞧了一眼被高高的奏折遮挡住半边脸的皇帝。
皇帝眼睛虽然看着折子,额头上却好像还有一只眼,一下子就瞧见了他这缩头缩脑的样子,好笑道,“偷看什么呢,有事说。”
赵用身子一哆嗦,这回是退不得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禀报,“回,回陛下,林湛求见。”
林湛?
“阿姐回来了?”皇帝一笑,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朱笔一扔,在奏折上滚了几圈,那奏折简直就没法看了。
他起身朝外走去,佯怒道,“生辰都过了两天了才回来,还不回朕的信,在外头胆子都养肥了!看朕怎么收拾她!”
只是那眉眼洋溢的笑意出卖了他。
赵用动动嘴,好像要说什么,但是看着他这仗势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灰溜溜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去。
白雪把整个大殿前的空地都堆积满了,赵用来请示了好几次说雪积多了容易脚滑,摔了陛下就不好了。只是皇帝一直说等等,再等等。
初晴喜欢白色,漫天漫地的白色,把红砖绿瓦都遮掩在白色之下。
这些都要留着,不为什么,只为了她的眼里那一刹那的欢欣,就什么都值了。
皇帝拐过弯,迈出门槛看向外头,映目一片白茫茫,没有他的阿姐。
他再细看,才看见九级台阶下跪着一个人,身着白衣,头系白条,黑发也沾染了雪花,跪在雪地里,几乎要和整个大背景融合一体。
皇帝忽然就觉得这被雪掩盖的皇城不好,周围都是一色,显得偌大的皇城那么空旷,那么空无一物。
他脸上的笑容像是也被这场雪给冻僵了,整张唇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很困难地向前走了一步,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摔倒,赵用马上躬身前去要搀扶住他,却被他猛地往后面推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便听见皇帝颤抖的声音,“下面跪着的是谁?”
赵用抹抹眼角的泪花,“是,是林湛。”
林湛……
皇帝犹记得初晴曾说过,林湛此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那么他现在,是在为谁披麻戴孝?
为谁?
为谁?
还用问吗?
皇帝只觉得脚软,竟然踏不出一个步伐。
骗子。
骗子!
说好了要回来的!说好了的!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外头的雪,什么话都不说,一动也不动,好像瞬间失了魂魄。
赵用“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悲戚道,“陛下节哀,保重龙体啊!”
整个御书房门口的所有宫人守卫俱都跪下,虽然不少人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皇帝瞪大了眼,将白色的眼白硬生生瞪得布满血丝,才能压抑住自己不让眼泪留下。
他看都没看赵用一眼,缓缓地转过身子,朝御书房原路返回,“让他进来。”
那声音喑哑暗沉,赵用却清楚地听出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