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绕过他走到我妈的chuáng边,她死得很快,脸上的表qíng看起来还算平静。但眼睛却没有闭上,想来,她始终是不甘心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其实也只是糊里糊涂的清醒了一会儿。她都没来得及问问她最牵挂的男人,也没来得及和我说几句母女间的体己话。
我伸出手,慢慢地,缓缓地覆到她的眼睛上,连抹了三遍,我妈的眼睛才算闭上。梁梦昭抓着我妈的手伏在chuáng沿边恸哭着,又有护士拿了白布来,我帮着把布拉盖到我妈身上。
“你是家属吧,跟着去办手续。”护士温和道。
“我去吧,采采,你陪着你小姨。”柳又平说。
“不用。”我拒绝了他,“柳又平,请你走。”
“采采。”他没料到我会赶他走。
“现在就走,我不想看见你。”我冷冷道。
他表qíng讪讪,退了一步,转身不看我。
我拎了包跟着推chuáng往外走,梁梦昭也跟了出来。繁琐的手续,梁梦昭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我妈被送进了太平间,我要去一趟殡仪馆,确定火化的日子,墓地也还没买,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要买。
“采采,你没带钱吧?”梁梦昭如梦初醒般,她打开手里的手拿包,从里面拿出手机,“你账号多少,我给你转钱过去。殡仪馆,墓地都要钱……”
我看着她的动作:“我有钱,你回去吧,这里你已经帮不上忙了。”
她摇头,眼泪又往下掉:“不,我要送送我姐。”
我笑了一下,抬手将前额的碎发拂到耳朵后:“人都死了,还送什么?你们活着的时候谁也不想认谁,死了还装这些样子做什么呢?”
梁梦昭哽咽道:“采采,这是大人们的事qíng,你不懂。”
“我不懂?“我一个字也不想和她多说了,抬步往走廊的外走去,梁梦昭追上来,死活要跟着我。
去殡仪馆的路上,我给陆只悦打了个电话。
”采采,你来了吗?“陆只悦问我。
”我妈死了。“我说。
”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怆然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挂了电话,她就走了。“我叹了一口气,”小悦,现在我知道孤儿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采采。”她哭起来,“你还有我。”
“小悦,我去不了C市,我得给我妈办后事。你帮我看着阿风,有任何qíng况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我平静道。
“采采,你没事儿?”她哭着问我。
“我还活着,你说过的,活着,就应该有活着的样子。”我笑笑,“你别哭啊,哭什么?”
她吸了一口气:”采采,你别担心这边,我和二叔都在。风哥不会有事儿的,我一直在求菩萨保佑他呢。“
”好,谢谢你。“我道。
”采采……“
”我挂了。“我说完就点了挂机键。
”你妈……以前真的没和你说起我们?“梁梦昭可能没看到来我qíng绪坏透了,跟我没话找话的。
”她说她孤儿,没有家人。“我简洁道。
”她太固执了,太固执了。”她脸埋进掌心里。
我侧头看着车窗外,Y城的冬天满目萧条。这座城市,对我来说,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傍晚时分,我总算把我妈办后事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墓地因为临时买的,花了我一大笔钱,我身上带的钱不够,梁梦昭抢着付了。我说回了G市要还她,她一直摇头说不用。
“采采,我是你小姨。”她说。
“不,我没有亲人了。”我道,“以前我有父母,有弟弟,后来他们都死了,现在我是孤儿。”
第:此qíng难尽41.你不能再回去了
我妈的后事办了五天,本来我想着火化后便直接葬下,但毕竟是死了人,不是死了宠物狗。我妈的死讯报到我二爷爷那里,他又报给我伯父,一来二去的,我爸这边家族里凡是能沾上关系的都来奔丧了。
于是,设了告别仪式,又请了和尚来连念三天的经。
大家对我都施了无比的同qíng,想来也是,他们活一把年纪,再没见过比我还惨的人了。那几天,我仿佛没有思想,像一具会走路的木桩子。他们把我往推,我就往哪去。让跪,我就跪下。让磕头,我就磕头。让哭,我呜咽着哭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