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完默念一遍,又觉得语无伦次,极尽啰嗦。于是按退格、删除,逐字修改。改完还是不满意,反反复复。本来可以打电话的,可他突然生出个奇怪的念头,写下来,看得见、存得住,如白纸黑字、签名画押。
可是你要证明什么?留下什么?秦朗盯着手机屏,问自己。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决定一会儿还是直接打个电话给她。
“咣”的一声,急救室门打开,他回过神来慌乱冲了过去。母亲面色苍白躺在活动病chuáng上,并未醒来。护士们正忙着将她转移去病房。他想靠近些去握母亲的手,一个护士严厉地瞟了他一眼抬手制止。
“秦朗,放心吧,等护士们忙完,你就可以进去陪你母亲了。”说话的正是院长王启民,这家军医院心脑外科一把手,父亲的老朋友,三年前母亲的那次大手术就由他主刀。
秦朗闻言,恭恭敬敬地站住,说,“王叔叔,辛苦您了,我妈她……”
王启民不急不忙摘下口罩和手套,“没什么大问题,三年前的手术很成功,不存在器质xing复发病变,应该是受了刺激,急火攻心,jīng神有些焦虑,需要调养……我去跟你父亲谈谈。”
秦朗点头称是,目送王院长离开,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
远远看见夏珊两手握着饮料回来,秦朗示意她一起往病房走。夏珊察觉他脸色明显好转,顿时心qíng轻松起来,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夏珊递一支水给他,“小卖部关门了,只看到自动售卖机,就剩苏打水了。”
“谢谢!”秦朗接过去拧开瓶盖喝一口。
“伯母还好吧?当时真吓死我了,晚上去你家时还跟她聊天来着,jīng神头挺好,没想到半夜就听见救护车来了。”夏珊似乎心有余悸。
秦朗微不可见地皱眉,“你去我家?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不能去你家啊,我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从小没少吃伯母做的饭菜,没少被她叫儿媳妇儿。”夏珊仿佛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
秦朗“哦”了一声,不再接话。他说不出有哪里不对。但直觉告诉他,他和夏珊之间已经有什么不同了。
放在从前,不,昨天之前,他可能都会无所顾忌地任她挽住自己,对她刚才的一番话随意调侃两句,坦然得像对哥们儿一样,不必担心被误会被曲解,即使他知道她喜欢他,男女之间的喜欢。
毕竟将门之女,他一直欣赏她拿得起放得下,有寻常女孩身上少见的坦dàng大气。都是一个院里从小玩到大的童年伙伴,喜欢不喜欢,大家说开来,仍然是兄妹,是朋友。如常相处。双方并无负担。
可是,有什么不同了。他的直觉不会错。他在那支顶尖的特种部队多年,修习读心之术,分辩真实与谎言,一个几不可见的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无心的对白,都能够出卖一个人的心灵。
而且直觉还告诉他,全都因为那个姑娘。纪海cháo。
“秦朗……”看见他又面无表qíng地沉默,夏珊终于忍不住叫他一声,“看见伯母这样,我也挺担心我爸妈,年纪大了总要有儿女在身边才行,我哥在北京回不来……我就想,要么我回来得了。”
她斟酌着说完,等秦朗的反应。她想,如果他问,问她回来那男朋友怎么办,她就说出来。说她一直不能够倾心去爱别人,因为她的心里一直有他。说请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做他的女朋友,她爱他。
可是,秦朗仍是哦了一声,加上一句,也好,乌鲁木齐现在发展挺不错。
夏珊有些失望,这样的回答但凡是个路人都会给。他根本不在乎。夏珊无声苦笑。
护士们陆续从病房出来,说间隔半小时会过来观察一次,如有任何状况按墙上紧急按钮。
“我妈什么时候能醒?”秦朗忍不住问。
“病人身体比较虚弱,又打了针,应该会睡上几个小时。”护士答。
秦朗抬手看表,已凌晨两点多。
“不早了,赶紧回吧,我在这儿守着!”他对夏珊道。
“要么你去陪护间睡会儿,我先看着,等你醒了我再走。”夏珊做着努力,心想,让我陪着你,秦朗。
“不用了,真不困,再说还有那么多护士在……开车了吧,注意安全。”秦朗说着往电梯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