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他们中队,秦朗始终打不过的就是龙云飞,为此他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
龙云飞听了就笑,也不戳穿他,只cao着一口乡音颇重的普通话,说,“兄弟,湘西这地方民风彪悍,自古尚武好勇,你是没见过当年那些械斗场面,简直比港产古惑仔电影还jīng彩,随便抓几个扔咱们队里,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他见秦朗望着河对岸出神,又说,“当年有一仗就是南岸街上古惑仔对战那边军工厂里的混混,当时我家老爷子还在公安局,那阵仗,老爷子说,那边街道和军工厂的派出所都摆不平,最后出动大批县城公安警力才平息下来。”
对岸山上星星点点的灯光,让人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恍惚,秦朗心中涌起一点奇怪的感觉,不禁道,“对面有个军工厂?”
“迁走好多年了,如今就剩下些家属楼和学校,其它全淹水下……我小时候经常过去玩,前年回来后去看了一次,太荒凉了,当年那么大个厂子,足有好几千人,一下子人去楼空,破败一片,看着怪难受。”龙云飞吸口烟,神qíng严肃。
她说她父母工作的单位是个军工厂,家门前有条大河。
秦朗掐熄烟头,“我明天过去看看。”
龙云飞诧异地看他一眼,“好啊,说不定能碰上那厂子里的人,听说他们经常有人回来,有些老职工对着自己住过的房子大哭,这些人当年也是天南海北地来到这山沟沟里,可以说为了国防军工事业献青chūn洒热血,几十年如一日,不容易,我能理解。”
秦朗拍拍他兄弟的肩膀,沉默不语,是的,他们都理解。一个曾付出过青chūn和热血的地方,虽然离开了,可就连做梦都会回去。
欣慰的是,他兄弟回来后过得挺不错,一份稳定又能发挥特长的公安工作,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儿,再过一两年生个孩子,人生也算圆满。
秦朗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坐渡船过河。龙云飞说有桥咱开车去吧,可秦朗想,如果真是这儿,那她当年从家里去县城应该只能乘船。
老渡船,不大,带蓬。老船工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肤色黝黑,浑身上下都写着人世沧桑。只是不知当年为她开船的是否也是这位老船工。
秦朗盯着船舷边急速向后飞扬的水流出神,龙云飞看着他若有所思。
不过两三年,秦朗xingqíng变了许多,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狂傲飞扬、激qíng四溢的陆战上尉。
当年的他就像一束金色的亮烈的透明的阳光,呼啦啦从天空照she下来,照得周身不见一丝yīn霾,照得他身边的人都会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这日子真他妈过得那叫一个,舒慡!
进特种大队两年后,龙云飞知道了秦朗的父亲是谁,当时真给狠狠惊到,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他就犯了疑了,这么个来头惊人的公子哥儿跑咱这苦bī地儿gān嘛来了。
后来他发现,秦朗是个天生的军人,天生喜欢当一个军人,并且用他的话说,做一个顶尖的特种兵才他妈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军人。
就是这么简单而纯粹。流血,流汗,身处险境,面对死亡,这些在他都是寻常不过的事。无所畏惧也无所顾忌。每天跟战友们一起训练、演习、战斗就是他最快乐的事。
而现在,他抽烟时看着烟头那点火星都能出半天神。
过到对岸下了船,拾阶而上没走几步就是几栋陈旧的老楼房,年久失修,cháo湿yīn暗,几乎难以想象当年人烟鼎盛的qíng形。
他们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四处转了一圈回到原处。保留下来的家属楼房已经不多,一些仍有人住着,龙云飞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当地妇女和老人。而保存比较完整的是地势更高处的那所学校,因被政府征用,定期会加以维护,倒还呈现出一些生机和人气。
物是人非,秦朗心想,看qíng形想打听关于她的任何信息应该是不可能了。
龙云飞终于忍不住问他,“哥们儿你没啥事儿吧,心事重重的。”
秦朗摇头,点了烟边抽边看江景,突然问道,“哎,你知道这家军工厂迁去哪里了吗?”
“岳阳吧,我记得老爷子说过,应该是岳阳。”
“哦……那这沅江流向哪里?”秦朗又问。
龙云飞觉得他真是有点不大对头,“dòng庭湖啊,就是岳阳楼边上的那个dòng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