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袁说:“老板不必多疑。要不是我们急需用钱,也舍不得割爱。”
老板说:“不知你心理价位多少?”
周怀袁说:“这件东西你让我讨价就难了,多了少了都会增加你的怀疑。要少了你会疑心,是假货所以报得便宜。说多了你会担心,万一是假的亏就吃大了。这样吧,以平尺计算,按郑板桥作品目前市场价的五倍成jiāo。如何?”
老板又拿起画来看了一会,说:“我眼拙,肚子里的这点墨水不足以辨此画真假。说假的你们肯定不买账,说真的我没有把握。今天我就管一次闲事。大家心知肚明,这画即使是真的,全上海也只有一个人会接受你的价格。我来约他,明天中午12点,你们来和他当面谈。好不好?但是如果生意做成,我要提一成佣金。否则这大热的天,我也不愿多事。”
周怀袁说:“那就真感谢你了。老板贵姓,给个电话号码。明天10点我打电话来,那位买主能来,我们一定过来。”
老板打开茶几上的小包,取出一张名片,周怀袁接过看了一眼转手递给小倪。名片简洁而jīng致,上面两行字:“上海艺宝斋 纪子文”,左上角一个小小的烫金图案。背面是地址和电话。
两人走出店铺,周怀袁对小倪说:“拨了一通糙,看来要惊到蛇了。不知金开开晚上还‘凯’得起来吗?”他招了一辆出租车,到延安西路168联锁旅店去,小倪的车停在那里。
延安西路巴黎新村是一块老式别墅区,建造于20世纪30年代。区内花木繁盛,浓荫蔽日。其建筑均为单幢三层,每幢占地七百平方米,有二百多平米是花园。因年代久远,法式古典风格展现着别致的异国qíng调。这里10号楼现在的主人就是金开开。1935年金开开曾祖父用六百二十两huáng金购得此楼。他家那时在唐山开滦煤矿、兰州西北毛纺厂都有股份,上海近郊也开了二个不大不小的化工厂,钱不是一般的多。1949年金开开祖父金经海只身逃往香港,丢下老父和一双儿女。直到1960年政策放松,儿女们也都迁了过去。90年代,金经海忽思叶落归根,坚持要回上海定居。儿女们当然不愿意回来,倒是孙子金开开正想躲避父母整日喋喋不休的责备,争着要陪爷爷来。现在这幢房子里,除了祖孙二人,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是从浙江乡下找来的远房亲戚,实际是保姆。
周怀袁近日对金府作过二番“考察”,没有找到那幅画。只见一千多平方米华宅,三个居民利用率非常有限。1层本来专供保姆住的房间,现在住着金经海老头。原因很简单,他双腿行动不便,整天坐在轮椅上。一个电影放映厅和室外葡萄架下的走廊,障碍物少,是老人每天必游之所。小客厅和会客室是基本没人进的。保姆住2楼一个客房,镜台抽屉里崭新的百元大钞码了二叠,chuáng头放着huáng壳熊猫和软中华。2层的其他房间,有几间估计是金开开父亲和姑母年青时住过的,衣柜里的服装,手提包里的零钱,三十年都原样未动。周怀袁纳闷,按说经历过那时的扫四旧抄家,现场的“生态”怎么会保持得这么自然。
其实他有所不知,当初的房主还是金经海的父亲。抄家运动一开始,老头子就把派出所的所长叫来:“听说你们抄家就是要金银财宝,我把这里所有的金子都集中了,一共这么多,快拿走吧。争取坦白从宽,可以不要来抄家了吧?”
所长拿来一杆秤一称,十六斤半。就问老头:“这些金子金经海怎么没带出去?”
老头说:“我没有告诉他。要是他们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来还有这些东西活命。现在他们也用不着,就献给国家吧。”
所长一听,似在qíng理之中,就按主动jiāo待有功,答应给老头保护,命手下写了封条盖上派出所大印,把屋子里所有房间都封起来,让老头住在客厅里。这“金子已经被全部抄走”的消息传出去,红卫兵小将们也就没有兴趣再来了。运动后期这些金子被人民银行换成现金退还了原主,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金开开住在3楼一个套房中。年近四十尚未娶妻,房中却不乏女人用品,胸罩、丝袜、香水、唇膏、比基尼、丁字裤,应有尽有,服饰的尺码也有好几种。他自己的衣物,更是随便丢,chuáng上、沙发上、茶几上,地板上,杂乱无章。除了卧室壁橱的里层有一个小保险箱算是锁着的,其它地方一览无余。可见他确实十分懒散随xing。周怀袁想起王亚夫谈金开开时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