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小车跟在拿着大铁锹和小铁锹的舅舅身后。这一天,我的几个舅舅也来到了我家。其中,二舅一直呆在家里,从未外出打过工。虽然二舅一生未娶,但热心助人的他对于农村的各种习俗是相当熟悉的。有二舅在,我心中多少能踏实一些。要不,真到“上坟”之际,很多细节我未必能弄得清楚。
几个舅舅和姐姐在路过的小店买上化给父亲的物品(据说,这些东西不能带到家里,买了之后就得直接到坟上用火化去。可能是怕不吉利吧。),就继续往田中而去。
昨天晚上下了小雨,今天,虽然雨停了,但田里依然是湿漉漉地一片。当我们循着fèng隙、踏过小麦地、来到父亲坟头的时候,裤腿和鞋子全都无一例外地湿了。
推着小车的我,必须慎之又慎,因为一不小心,篮子中的饭菜可能就会洒落。泥泞的小路,湿度很大的松软的田地,无不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阻碍。此时此刻,田里的坟已经不仅仅是坟,还是父亲的英灵所在。见到坟头,就相当于见到了父亲。因此,一路上,怀着qiáng烈思念的我全身仿佛充满了无比的力量。在无人帮助地qíng况下,我居然奇迹般地将车一气呵成地推到了目的地。
第131章 延续悲伤
来到坟前,放下小推车,端出小台子,然后将六碗父亲最爱吃的菜肴整齐摆上。正中间,自然放着盛着米饭的碗。把筷子cha入饭碗之后,也就意味着供奉正式开始了。
不待我闲下来,在母亲的指拨下,我开始用大铁锹整理起父亲的坟头来。此时此刻,一种难以抑制的悲痛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心头。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苏轼那沉痛凄迷的词曲是对在场众人qíng绪的最最贴切的写照。虽然此词乃是苏轼对亡妻所作,但其对生命中最最重要之人过世后的深深哀痛和思念,却是跟当时我的心境毫无二致的。
悲痛中的我的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当我停下铁锹的时候,二舅已经从河边回来了。二舅用小铁锹在河边挖来了一上大下小的四棱柱泥块。看到我的整理成果,很明显,二舅是相当不满意的。因此,从我手中接过大铁锹,重新将父亲的坟头整理了一遍。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必须要达到“翻新”的效果。所谓“翻新”,就是要将坟上的每一寸土壤都要翻上一翻,这样看上去,整个坟头就恍若换上了新装一般。
翻新完毕,二舅就将父亲坟上的原有“坟帽”(上大下小的四棱柱堆放到整个坟头的最上面,就仿佛人所戴的帽子那般,因此称为“坟帽”)撇开,将预先剪好的红绿纸张放到坟头最上方,最后用刚刚挖来的四棱柱泥块压到上面。至此,上新坟的所以先前准备工作就全部完成了。
接下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跪拜、化冥币以及燃放鞭pào。我最先对着父亲的墓碑磕了个头,然后就点燃了堆放在一处的各类祭奠物品。在我刚刚点着的时候,母亲突然伏在父亲的墓碑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红绿纸、翻新、燃放鞭pào……以上种种似乎都是想将“上新坟”办成一件喜事。因此,悲极而哭的母亲就与此时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了起来。于是,磕过头的老婆赶紧将放声大哭的母亲边劝边拉地弄回了家去。
在母亲的哭声催动下,我心中的悲伤犹如被点着火线的爆竹,立即就到了爆发的边缘。凭借着无比的坚毅,我总算是忍住了即将决堤的眼泪。回首而视,恰巧看到了姐姐通红的双眼。
待各类祭奠物品燃烧完全之后,我再次磕了一个头。一边心中默念“爸,收碗了”,一边将饭菜再次放到篮子之内。在我将小台子放到推车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带来的小凳子居然没放下来。难怪当时我会隐隐感觉有些头痛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迷信。只是,每每涉及父亲之事的时候,自己坚守多年的世界观似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按照农村老人们的说法,如果被过世之人说上两句的话(这被称之为“撞鬼”),那么就会感到头痛yù裂。这个时候,你就得用几只筷子合在一处放到盛水的碗中,然后一边用手沾水从上而下的淋,一边嘴中默念着已经过世的先人名字。倘若念到某某的时候,沾水的筷子恰巧粘合于一处而站立于碗中,那就说明你就是被他(她)念叨了两句。这时候,只要诚心诚意地化些冥币给这位先祖以示赔罪,那么头痛的感觉就会立即消失。这一行为,被当地称之为“站碗”。这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才看到过的奇特现象。现在的人几乎没人再信了。曾经有人试过在没头痛的qíng况下“站碗”,随便念着不同的名字,有些甚至是依然活着的,也会出现筷子站立的qíng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