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三十二日_作者:尚在否(62)

2017-12-20 尚在否

  就这么辗转反侧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他站在美院山前的那条很长的石阶上,看着怀抱行李的温风至坐在路边,他略长的棕色头发飞扬在路边的灯光里,夜风chuī拂他的衣角他整个人单薄的像一个风筝。他向那个影子奔跑而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很远,他看到自己的指尖伸到眼前似乎能够抓住那个人的衣角,但却又始终差一点点距离,他满心焦急却又使不上力气,想要呼喊却又发不出声音,只剩下酸胀的心脏在鼓动着,眼眶发热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泪来。然后他看着温风至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那双浅色的瞳仁里满是悲哀,在那个瞬间陆邱桥才明白他梦到的并不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他们第一次遇到的那天,而是他反复臆想反复执念,至今都无法释怀的,温风至不告而别的场景。

  于是他知道自己走不过去了,他们之间就像是横亘了一面透明、高耸、坚实的墙壁,让他没办法绕过去也没办法击碎它,他能够看到温风至苍白的脸就在眼前,他也并不愉悦,脸上的表qíng似乎在乞求着什么,然后他看到那双嘴唇在无声地翕合,他说他要走了。

  陆邱桥在黑暗中猛然坐了起来,他感觉房间里闷热得不可思议,脸颊上满是冰凉的泪水,早上下过的小雨现在好像再一次下了起来,窗外传来了淅淅沥沥非常微弱的声音。

  然后他坐在chuáng上沉默了几分钟,爬起来从书柜上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然后从通讯录里找到了薛青河,发去了一个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消息。

  薛青河正在画室里翻阅学生们的期中作品,手机突然响起的声音在没有任何声音的画室里显得非常突兀,他的眼神从眼镜的上缘向旁边的凳子上看去,手机已经被许多层叠的画纸完全覆盖了,薛青河探身过去翻找了两分钟,才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而就在他拿起来的瞬间,又有一条新的短消息冲了进来。

  发信人是温风至:“薛教授,您有16届陆邱桥的联系方式吗?”

  薛青河感到非常意外,但是当他手指下滑看到在这条消息之前十几秒的另一条时,他才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一条的发信人是陆邱桥,内容竟然如出一辙:“薛教授,您有温风至学长的联系方式吗?”

  薛青河莫名其妙地望着那两条时间相差还不到半分钟的消息,他直觉这其间有什么事qíng,毕竟昨天他已经从先后遇到两个人之后觉察到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是那些都没有他们先后发来询问对方联系方式的信息让他笃定这一点,可是他们两个到底有什么jiāo集呢?

  薛青河在空无一人的画室里想了几分钟,才想起来某一年自己的助教因为休产假所以那个位置空缺了几个月,然后他看温风至每天泡在画室没有事qíng做便让他去顶替了助教的位置,那一年自己带的好像恰巧就是16届的学生,如果这么想来,温风至和陆邱桥彼此认识好像才算是得到了一个比较勉qiáng的解释。

  虽然很想问为什么,但薛青河还是忍住了,他将两个学生的手机号码复制之后,发给了对方。

  入夜的莫gān山非常静谧,温风至坐在廖长晞那间小宅的屋檐下望着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槐花树和深蓝色夜空中漂浮着灰色的层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给薛青河发去那样明知道会被怀疑的消息,但他就是觉得烦乱和茫然,像是苦行在沙漠里的人即便饥渴而死一定要寻找一个答案一样。

  廖长晞的提议的确让他动摇,但他同时也感觉恐惧,回亚特兰大就这么过完孤独的一生听起来没有任何波澜,然而一旦自己决定留下,将要面对的可能是长达数年甚至十数年的锥心之苦。

  但他因为恐惧已经离开过一次了,那一次的决定让他直至今日还在后悔,他真的很难做出第二个离开的决定。

  而且即便是并不知道当年发生过的任何一件事的廖长晞都能看得出他并不想走,那他一直以来欺骗自己,说要一刻也不耽搁地离开这个城市,看起来简直像是个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笑话。

  等待薛青河回复的时间像是一万年那么长,他不知道当年自己和陆邱桥的事qíng薛青河知道多少,甚至他这个时候去回想当年一些细枝末节的事qíng却已经模糊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与陆邱桥真正意义上一起度过的日子好像还不足三个月,那段时间他只记得自己在做他们班级的助教,那个工作室薛青河介绍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