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为基础,进行淘汰筛选,完成了一个嗜好的体系。我不想爱有智慧的人是由于他的缘故;我不被戴眼睛的同xing所吸引是由于他的缘故;我开始爱充溢着血的印象、无知、粗野的手势和粗鄙的语言,一切都不让理智有丝毫侵蚀的ròu体所具有的野蛮的忧愁,是由于他的缘故。
——但是,这毫无道理的嗜好,对我来说从一开始从逻辑上说是不可能的,可也许再没有比ròu体的冲动更合乎逻辑的了。一旦有了理智的理解,我的“yù望物”立刻就萎缩了。就连被对方发现的丝毫理智,也是我被迫做出的理xing的价值判断。在爱一样的相互作用中,对对方的要求理应原原本本地成为对子的要求,所以,祈求对方无知的新要求我彻底地“背叛理xing”,哪怕是暂时的。不管怎样,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总是虽然一边注意不跟未被理智侵犯的ròu体所有者,即痞子、水手、士兵、渔夫等jiāo谈,却一边以热烈的冷淡,离得远远地凝视他们。也许只有语言未通的热带蛮荒之国,才是我容易居住的国家。对蛮荒之国那热làng翻滚的酷夏的憧憬,说起来早在十分年幼的时候,就已植根于我的心中。……
现在来谈谈白手套。
我的学校,有举行仪式那天要戴白手套上学的习俗。贝壳纽扣在手腕上闪放着沉郁的光泽,手背上fèng着冥日遐想般的三条线,只要戴上这白手套,便使人想起举行仪式时礼堂的昏暗,返回时拿到的扎着丝带的点心盒,以及在半路上发出明快之声去打破肃静的晴空万里的仪式日的印象。
冬天的一个节日,确切地说是纪元节[1872年明治政府规定的国家庆祝节日之一。每年2月11日举行,以庆祝神武天皇登基。1948年废除。]。那天早晨,近江也难得地早早来到学校。
离排队还有一段时间。将一年级学生从游动圆木上赶走,是二年级学生残酷的乐趣。因为,虽然看不起像游动圆木这样的小孩游戏,但心中还留恋这种游戏的二年级学生,认为通过蛮横无礼地将一年级学生赶走,既可以使他们觉得不是真想玩,又可以半讥讽地玩这游戏,一举两得。一年级学生围成一个圈,远远地注视着二年纪学生多少有点意识到有人在观看着的粗bào的比赛。那是相互使对手从适度摇dàng的圆木上跌落下去的竞赛。
近江两脚站在中间,不断地注意着新的敌人,那架势简直就像被追杀的刺客。同学中没有能与他匹敌的。已经有几个人跳上圆木,被他敏捷的手砍翻,踩碎了旭日照得亮光闪闪的糙叶上的霜柱。那次,近江像拳击选手一样,将两手的白手套在额头附近攥紧,满面chūn风。一年级学生也忘记了曾被他赶走,一起欢呼喝彩起来。
我的眼睛追寻着那戴着白手套的手。它qiáng悍而又奇妙地舞动着,就像láng或其他什么有效的野shòu的爪子。那手掌像是剑锋划破冬日早晨的空气,劈向敌人的侧腹。被击落的对手,有的一屁股坐在霜柱上。在击落他人的那一瞬,为调整倾斜的身体重心,近江在结着白霜的容易滑落的圆木上,时而也显露出痛苦挣扎的样子。但是,他柔韧的腰力又将他拉回到那刺客般的架势。
游动圆木没有表qíng地转向平稳地左右摇动。
……看着看着,突然我被不安所袭扰。那是一种坐立不安的无法解释的不安。像是来自游动圆木摇dàng的目眩,可又不是,也许可以说是jīng神xing目眩,是我内心的平衡因看到他危险的一举一动而被打破所造成的不安。这目眩中,仍有两个力量在争霸。是自己的力量与另一个更为深刻、想更加严重地瓦解我内心平衡的力量,这后者常常是不为人们发现就委身于它——微妙且又隐蔽的自杀的冲动。
“怎么啦。都他妈的是胆小鬼,还是没有要来的?”
近江在游动圆木上,一边微微摇晃着身体,一边将戴真白手套的双手叉在腰上,帽子上的镀金徽章在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漂亮。
“我来!”
我因不断涌上的激动而正确地预测到我将那样说出的瞬间。我屈服于yù望时,总是如此。我觉得自己不是做想躲避的行动,而是在进行预定的行动。所以多少年后,我错认为自己是“有意志的人”。
“行啦,行啦,肯定要输的。”
我被嘲弄的欢呼声推送着,从圆木的一头上了游动圆木。我一上圆木脚就滑了一下,大家又掀起了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