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的告白_作者:三岛由纪夫(24)

2017-12-19 三岛由纪夫

  当然,我从来没有从女售票员那里,感到过这种ròu感的魅惑。类推——纯属类推,不过在对待事物上,想使用大人一样冷淡的色鬼的看法,这种与年龄相符的炫耀也帮了忙,才使我说出那样的话。

  于是就出现了qiáng烈的反应。这一伙是既在学校表现好,礼节也无可挑剔的稳健派。他们七嘴八舌地这样说:

  “好家伙,可真有你的!”

  “我想要是没有相当的经验,是说不出那种一针见血的话的。”

  “你这家伙,实际上够可怕的啊!”

  碰到这种天真激动的评论,我觉得药效有点过火了。说同一件事,也有不那么刺耳、质朴的说法。那样也许使人们认为我有城府。于是,我反省自己的措辞是应该再稍微斟酌斟酌。

  十五六岁的少年,在cao纵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意识时,容易陷入的过错,是认为只有自己一直远比其他少年坚定稳重,能够控制意识。并非如此,只不过是我的不安,我的不明确,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要求意识的制约,而我的意识只不过是错乱的工具。我的cao纵,只不过是不确定的、瞎猜的估量。按斯蒂芬·茨威格的定义,“所谓恶魔xing的东西,是在所有的人中天生的,向自己以外、超越自我、驱使人走向无限的不安定”。而且它“宛如自然,从过去的混沌中,将不该排除的不安定部分,残留在我们的灵魂之中”,那不安定部分带来紧迫,“要向超人类的、超感觉的要素还原”。在意识只带有单纯解释效用的qíng况下,人不需要意识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自己虽然丝毫没有从女售票员那里感受到ròu体的魅惑,可是我就在眼前看到纯属类推和前面提到的欠斟酌地无意识地说出的话,使朋友们吃惊、羞红了脸,并且用思chūn期般敏感的联想里,从我的话中,甚至像是感到了朦胧的ròu感的刺激,我当然涌起一股不良的优越感。但是,我的心并未就此停止。这次轮到我自己被欺骗了。优越感醒悟得偏颇。它寻求这样的途径。优越感的一部分变得自负、变得酩酊泥醉,认为自己比人家qiáng。这酩酊泥醉的一部分比其他部分早早醒来,尽管其他部分尚未醒,可醒悟了的意识还是过早地算计一切而犯下过错,所以“比人家qiáng”这酩酊泥醉,被修正为“哪里,我也同大家一样”这一谦虚。这是由于误算而敷衍为“可不是么,在所有方面大家都一样”(尚未醒悟的部分将这敷衍变得可能,并支持它),最终引导出“谁都这样”这狂妄的结论,只不过是错乱工具的意识在此发挥着qiáng大力量,……由此完成我的自我暗示。这自我按时,这非理xing的、愚蠢的、冒牌的、而且连我自身都发觉那明显欺骗的自我暗示,从这时起以至于至少占了我生活的百分之九十。我不禁认为也许没有比我更经不起附体现象的了。

  即使是正在读这书的人也会明白的吧?我之所以留下了对公共汽车女售票员的稍微ròu感的话柄,实际上只不过是出于很单纯的理由,只有那一点我没有发觉。——它实在是单纯的理由。这理由,一句话,就是我关于女人的事,没有其他少年所具有的先天的羞耻。

  为了避免人们指责我用现在的想法去分析当时的我,我来抄录一节16岁时我自己写的东西吧——

  ……陵太郎毫不犹豫地加入到不认识的朋友中间。他相信以尽量快活的行动——或者是表现给人家看的行动,被塞进了那无缘无故的yīn郁、厌倦之中。信仰的最好要素——自信,将他置于一种白热的静止的状态。他加入无聊的玩笑、胡闹的同时,不断地想到的是……“我现在既非无能也不无聊”。他称此为“忘却了忧伤”。

  周围的人们一直位以下的疑问而烦恼着,即自己幸福吗?这样就算快活吗?就好象疑问的事实是最为确实的一样,这就是幸福的存在形式。

  然而,陵太郎自己定义为“快活”,将自己置于确信之中。

  按这样的顺序,人们的心倾向于他所谓的“确实的快活”。

  终于,虽朦朦胧胧但真实的东西,被qiáng力关入虚伪的机械之中。机械有力地启动。这样,人们发觉不了自己在“自己欺骗的房间”之中……

  ——“机械有力地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