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露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大概是觉得这种表达已经很充分了。我也从未想过身体如此单薄的女孩,竟然拥有如此孤绝通彻的内心。
沉默了片刻之后,我背对着寻露,开始向前划动双桨,反正早已在雾气中迷失了方向,索xing就往一边随意划去,随便在哪里靠岸都好。
“嗳,寻露。”划了一阵之后,我轻声呼唤了一下她的名字。
“怎么了?”
“没事。”我说,“就是喜欢听你的声音,喜欢我眼望黑暗呼唤你,知道你还在我身后的感觉。”
“傻瓜!根本不用出声,这样不就好了。”她用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腰说。
我鼻子一酸,使劲摇动双桨,皮艇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感觉自己在与过往追逐,在逐渐拨开青chūn的迷雾,身后正用手抱着我的女孩便是我全部的动力。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忍住,拼命摇动双桨,在与时间赛跑一般。这泪水来得突然,来得莫名其妙,我明明没处在应该感动落泪的境遇里,最后却偏偏感动得一塌糊涂。
·
回到岸上,我还了皮艇之后,和寻露去吃午饭。
午餐时间很意外地没有见到初凝。晚饭也同样如此。
隔天清晨,我突然在朦胧中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睡过头了。我起身打量着四周,眼前的影像如同静物油画一般扑面而来。
窗帘紧闭,泛着一层有质感的灰色;卫生间和落地灯始终亮着,光线柔软而清澈,就像秋阳反she在水面上的光;寻露正一袭白衣靠在沙发上看书,灯光打在她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朦胧,像顾城的诗。
比起没有找到锁,也没有找到门窗的顾城,我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幸运。
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晨光大亮。我缓缓抱住在晨光下略显疲惫的寻露。
“早安。”
“早安。”她说着用手轻轻揉着我的头发。
等我和寻露收拾完行李,到达大厅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餐时间,白薇正斜靠在松木壁板上望着湖心出神。洁白的手指夹着燃烧过半的白色香烟,长长的烟灰在突然间断落,她怃然不知,仍然望着远方的湖,形影相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忧伤。
像她这样美丽优雅的女人,竟然是以这样的姿态矗立在回忆的边缘,任由香烟熏huáng了手指,白发晕染了鬓角,皱纹爬满了额头,然后在相思中猝然老去。
我和寻露在她身后站立了很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香烟燃尽,白薇才徒然转身,表qíng一怔,随后诧异地盯着我和寻露肩上的背包问:
“要回去?”
“嗯,又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说。
“千万不要这么讲!送你卡就是想你能常来这里,所以千万不要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反倒是你,一年才来一次,每次也都只住上一两天而已,我反而有种来去匆匆的感觉,是不是住着哪里不舒服?”
“没有的事。”我马上摇头道,“毕竟高三了,时间上不允许而已。”
“那下次一定要多待几天,我都还没来及同小露好好聊天。”白薇把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拉起寻露的手说。
我认真地点头,表示下次一定要住上一段时间。其实心里明白,高考之后要去哪里,虽然仍没有方向,但是留在本地上大学的可能xing微乎其微。
在同白薇再三告别之后,我和寻露转身向门口走去。
“林秋……”在快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身后又突然传来白薇的声音。
我疑惑地转过头,看到白薇正披上白色风衣款款走来。
“怎么了?”
“想问一件事,是突然间想起来的。”白薇站在阳光洒满地面的玻璃门前,自嘲一样地笑着。她的笑声轻柔,眼角低垂,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嗯。”
“你给戚风抽的最后一支烟是什么牌子的?”她沉默少顷,最后问道。
我感觉像被这话电到了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抽丨搐了一下。
“白色的555。”我说完便把口袋里的烟抛给了她。
那烟盒在空中划出的优美的抛物线,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同样记忆清楚的还有等待在抛物线那头的白薇明亮中暗藏着一丝忧伤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