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看了一个侧影,但我确信她是萧蕾无疑。
直到萧蕾彻底消失在道路的拐角,我才略微转动了一下早已僵直的身体。发现刚才还在滚落的汗珠竟变得像深秋的露水,随着身体的转动,正凉飕飕地落下。我瘫倒在暖烘烘的长椅上,眼望头顶秩序井然的榕树叶,几分钟后,终于慢慢感觉身体暖和了过来。
远处办公楼的玻璃窗正反she着令人炫目的qiáng光,身边的行人依旧熙攘,我躺着,思索着,头顶的树叶和远方的高空,以及刚才那个像萧蕾,又不像萧蕾的女孩。
说她像萧蕾,是因为她的ròu体是萧蕾无疑。无论是她脸部的线条,轻舞的长发,轻快的脚步声,莹润如雪的小腿,还是她低头看手机时专心致志的神态,以及那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艳气质,但凡是这些可以被具体形容,具体描述为“物质”的东西,都丝毫未变,但是在背后催动她的步伐,她的节奏,她的神态和气质的某种东西却发生了根本xing的变化。
就像你做了一杯烛芒,刚放在桌子上,却被人偷偷换成了曼特宁。咖啡还是咖啡,颜色香味好像都没有变化,但是喝惯了烛芒的人,几乎不用品尝,只消嗅一嗅那香气,便知某些有决定xing的东西已发生了根本xing的改变。到底是哪个部分以何种形式发生了哪种改变,我苦思许久,却不得而知。只是感觉刚才的萧蕾离我所熟悉的那个萧蕾已越行越远,仿佛等待着在拐角的某个地方完成最后的蜕变,以一种全新的形态重生。
“到底是哪里变了呢?到底是什么变了呢?”我紧锁着眉头坐在长椅上苦思冥想着。
突然阳光失去了温度,夏天失去了色彩。我抬起头,一把粉色遮阳伞正悬在我的头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孩正站在伞下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望着她,沉默了很久,目瞪口呆,她立在盛夏接近四十度的空气中,尽qíng享受着这种目瞪口呆。
“怎么穿成这样?”我惊叹道。
“毕业了啊,难道不应该庆祝庆祝?”寻露骤然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后的孩子。
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再次打量着她和她脚上的豹纹细高跟凉鞋,以及包裹在纤细的小腿上的ròu色空气丝袜和颜色与之十分相配的酒红色包臀裙。在一番仔细琢磨后,我甚至发现寻露就连头发也烫成了浅栗色,发梢处微微翘起一点弧度,显得知xing大方而又不过分矫饰成熟。她脸上的妆也能看出是经过细致处理的,眼影的颜色,睫毛膏的密度,腮红的厚薄,唇彩的光泽都恰到好处。
“嗳,林秋。说点什么呀?”她催促道。
“说什么?”我傻子一样地问。
“比如我这样好看吗?”寻露站在伞下微笑着问,笑容温婉美丽,又带些惴惴不安的害羞。
我忽然明白了,明白萧蕾不是改变了,而是缺失了!
她所缺失的东西,正是此刻我在寻露身上每个细胞里都能qiáng烈感受得到的,简单点说,可以将其称之为“生机”的东西。
“怎么了?想什么呢?”寻露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问。
“没什么,可能对现在的你还不能完全适应。”我咳嗽了一声,盯着她脚上高度夸张的高跟鞋说,“怎么会突然穿成这样?”
“算是被bī的!我爸一直这么说:’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了,也该成熟一点了。’再加上……虚荣心作祟吧,这两天一直忙着买衣服,学化妆,忙得晕头转向。难道你不喜欢?”
我摇摇头,“哪有人会不喜欢!”
“有呢!”
“谁?”
“我爸啊!”
“不就是他让你变成这样的吗?”我不解地问。
“对啊!可是他见我穿成这样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了,说是过于bào露,在社会上行走会有危险,所以才从早上一直拖到现在。”
“不愿意妥协?”
“也不是,想被你记住罢了。如果今天是我一个人来填志愿,大概早上随便穿件T恤和裤子就出门了。”
“今天跟你爸生气了?”
“也算不上生气,只是特别讨厌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先是被命令要打扮成熟些,结果花了很长时间选衣服,配鞋子,最后却又被一概禁止,感觉自己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寻露嘟着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