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露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她放下餐勺,看着餐厅外幽深的夜色说:
“你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点,在我每次想跟你正经说话的时候,你总会变得不正经;在我每次想跟你发火的时候,却总是发不出来;我知道这并非巧合,我是被你吃透了啊。”
“对不起。”我说。
“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不是想故意生气伤害你,我只是心里烦,对自己很失望。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说的,我只想好好地陪着你,做一个安静的女朋友。
我只想让你变回曾经那个普通的男孩子,没有负累,不再那么敏感,不再因为我被人白眼相向。可是,为什么最后我连这一点……都搞砸了。”
“这不是你的错。”看着寻露突然变红的眼眶,我感觉难受极了。
“嗳,那能答应我?以后不再去招惹那人。”
我望着寻露泫然yù泣的表qíng,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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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我和她沿着餐厅的路一直往前走,没有停留,最后从南校区一直穿行到北校区的cao场上。
cao场跑道上的灯很亮,夜跑的人很多。我和寻露沿着跑道外围的桐树林散着步。
“嗳,林秋,你可知道他今天跟我告白的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寻露把手放到我的外套口袋里问。
“不清楚。”我说。
“我在想画布,美术生常用的那种白色的油画布。”
“画布跟告白有什么关系?”我奇怪地问。
她挽起我的手,把身体轻轻靠向我。
“他告白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很可怜,他的喜欢很可怜。对他而言,我不过就是一块gān净的画布,可以任由他在上面涂抹,作品完成,他跟别人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然后接受鼓掌,接受赞叹,可时间长了,人终会厌倦。在得不到羡慕后,他会把画布丢弃,然后想办法去弄更好的。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虚荣心的滥用。‘捉弄’的含义远大于‘珍惜’,他想要‘快餐式’地占有,然后‘盒饭式’地抛弃。所谓的鲜花,掌声,仪式,làng漫,都不过是他jīng心准备的‘道具’。如果我是个虚荣心qiáng的女孩,很可能会落入他的圈套里。还记得我说过‘虚荣心这东西,在我身上几乎是没有的。’因为不渴望,所以不动心。”
夜风微寒,chuī动桐树叶,沙沙作响。我停下来,为她拉上外套的拉链。寻露微微笑着,笑容明媚,没有一丝忧伤。
“那告诉我什么才能打动你?”我抱紧她的身体,看着一队又一队的人从灯火辉煌的跑道上经过,远去,消失。我突然感到很落寞,仅存怀中这一点温暖。
“真想知道什么才能打动我?”她突然从怀中仰起脸问。
我看着她轻扬的笑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喜欢顾城,我前几天也从图书馆借了一本顾城的诗集,不是为了模仿你,而是觉得总不能在你谈起他的时候,我除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以外一无所知。
对顾城,我本是不喜欢的,却被里面的一首诗深深地打动了——早晨,阳光照在糙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扇/糙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门前》?”
“你不是问什么才能打动我?这就是答案。大多数女孩喜欢美丽的玫瑰,高档的餐厅,闪耀的钻石,我却不想要这些昂贵的làng漫,我只想要你的一世清欢。我想要的极普通,极平凡,又昂贵无比,遍寻不见。”
“那你算是世界上最贪心的女孩了。‘一生一世’这东西,随口说说就好,一旦认真要起来,怕是要比钻石贵重多了。”
“难道你不愿给吗?”
“人可只有一辈子啊……”
“那又怎么了?”
“没什么,总觉得如果有十辈子,二十辈子该多好。只有一生一世的话,我怕不够。”
“贪心鬼!”她笑着骂道。
我拉紧了她的手,没有出声,只是小心翼翼地走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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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cao场的林荫小道转了几圈之后,寻露说累了,想回宿舍。
我牵着她的手沿石阶一路上行,中间忽然想起她前几天夜里说过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