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顶烈日,往前走着,一直走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只顾闷头出发。
我累了便躺倒休息,醒了便继续行走,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最后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超脱了,不像一个活人,更像一个游魂。
“嗳,萧蕾,你知道吗?”我对着前方的一片虚无说,“我一个人走得好辛苦。其实我是不擅长一个人走路的,如果没有你或者寻露的陪伴,我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走不下去的,你知道吗?”
恍惚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几天,到底走到了何处,我抬头看了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蓝色的纳木错忽然在我眼前扭曲了形状,像一片飘在天上的海,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一头栽倒在岸边粗糙的砾石上。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禅室的chuáng榻上。huáng铜香炉正燃着香,味道清淡却深远。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喇嘛转过身望了我一眼,露齿一笑,然后端着一个白玉色的茶碗走了过来。
“来,吃了。”他把一粒红色药丸放进我嘴里说。
我合口吞下之后,又喝了整整一杯水,随后挣扎着起身,环视了一下周边。
禅室清雅,墙上挂满了一些看不懂的佛教经文,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放着一个硕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书卷。
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方,将去何处,在道了声“谢谢”之后就赶紧起身整理好衣服,并系紧了鞋带。
“这就要走?”年轻喇嘛奇怪地皱着眉问。
我看了眼放在门口木桌上的行李,朝他笃定地点了下头。
“看来是有非做不可的事?”
我点点头,“是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说完对年轻喇嘛深鞠了一躬,就背好行李,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他突然出声喊道。
我回过头,他马上跑到正对门的书架上翻弄起来,很快从中抽出一本抄录的册子,小心地撕下了其中一页,折了几下后递到我手上。
“是一位活佛写的箴言,希望对你有帮助。”说完他友善地一笑。
我用双手接过,再次鞠躬道谢。
出了门后,我大体判别了一下方位,继续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向前走去。
一直走出很远的距离,我下意识地回身一看,小小的寺门前还立着一个小小的红点。
☆、格灯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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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不是纳木错旁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寺,那喇嘛也只不过是一位刚学佛不久的小僧,但是那寺那人,却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游览了众多名山古刹之后,仍让我念念不忘。
想来是那喇嘛过于慡朗的笑容,过于孤独的身影,同大寺里宝相庄严的僧人格格不入的缘故。
作为一个喇嘛,他身上无疑还残留着过多的“人”的气息,但是比起高僧大德的沉寂,我更喜欢他身上“活泼的佛xing”。
那张写着活佛箴言的纸,是在两天之后的一个huáng昏打开的。
离开那座寺庙之后我又沿着纳木错行走了两天,中间又累又渴,行走缓慢。在一处大寺补充了一些淡水和gān粮后,我又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那天,天墨色如cháo,时寒冷如冰。我行走在冰冷yīn暗的空气里,死亡突然拉扯住了我的衣袖。
我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冰凉凉、轻飘飘,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像是一颗涂满了红色油漆的玛尼石,它只徒有其表而已。
“算了,就这样吧。”我颓然躺下,开始有了自生自灭的念头。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想要掏出烟来,却发现香烟自从萧蕾死后,便一直没有买过,最后只突然摸到了那张折叠工整的纸。
我脱掉鞋子,盘腿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把纸工整地展开,上面的文字纤细优美,字数并不多,是一个叫格灯活佛的人写的,名字叫——有一天。
有一天,我去世了。恨我的人,翩翩起舞;爱我的人,眼泪如露。
第二天,我的尸体头朝西埋在地下深处。恨我的人,看着我的坟墓一脸笑意;爱我的人,不敢回头看那么一眼。
一年后,我的尸骨已经腐烂,我的坟堆雨打风chuī。恨我的人,偶尔在茶余饭后提到我时,仍然一脸愤怒;爱我的人,夜深人静时,无声的眼泪向谁哭诉。
十年后,我没有了尸体,只剩一些残骨。恨我的人,只隐约记得我的名字,已经忘了我的面目;爱我至深的人,想起我时,有短暂的沉默,生活把一切都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