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的超负荷行走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我感觉身体透支得厉害,完全是凭借着一股宿命感不断迈步向前,如果这种宿命感被抽离,我大概会像提线木偶一样,在瞬间零散一地。
但是我却甘愿被这种宿命感驱驰着,一点也感觉不到被动,甚至心理极其坦然,每天也只有在将要入睡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痛苦,空虚感和罪恶感总会在那将睡未睡的边缘激烈jiāo织。
“喂!喂!你这家伙,你害死了一个活生生的女孩,难道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长眠不醒?”黑暗中总有一个类似影子的东西说着类似的话。
所以我经常会因为疲累很快入睡,但又会被快速惊醒。除了昨夜喝了些青稞酒昏睡过去之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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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太阳炽烤着大地,毫不留qíng,我感觉身体流失了大量的水分,头越来越沉,汗水挂在睫毛上,呼吸粗重。我放下背囊,想用冰凉的湖水洗把脸,却被湖面上映出的人脸吓了一跳。
那“人”蓬头垢面,眼睛出奇的大,双腮微陷,勃颈处青筋凸起,一副要把谁置于死地的疯癫模样。
这样的自己一直以来无缘得见,我索xing趴在地上与“他”对望着,细细观察着“他”的一切形貌特征,最后发现“他”想要赶尽杀绝的对象竟然是我自己。
“得了,怕是疯了。”我惨笑一声,胡乱抹了几把脸后,背靠在湖边的玛尼堆上望着天边的红色云彩出神。
不久之后,我瞥了瞥隐藏在远处地平线下的终点,心里明白以自己目前的体力是不可能到达那里的,就是说在前方的某处就是自己的坟茔。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我竟然满意地一笑,内心也变得异常轻松起来。这几乎是我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想到了死亡,并决心把它付诸现实。虽然想到父母和寻露的反应不免感到悲伤,但是我仍决定要继续走下去。
人为什么会自动结束生命?总结起来无非一个原因——害怕活着。
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像我这种以非目的xing的过度活动造成的自体死亡是属于自杀呢?还是自然死亡?就是说我并没有任何自杀的想法,但是明知道某件事qíng必然会造成自己死亡的结果,但仍坚持去做这件事。这到底属不属于自杀呢?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死法也许同“牺牲”类似。
“为了一个因自己而死的女孩在转湖途中因体力不支而壮烈牺牲?”脑海里突然凭空浮现出这么一句滑稽的话来。
我忍不住自嘲地一笑,肺部却像灌满了沙粒,笑完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等休息够了,我背起背囊踏着夕霞的光前行,几个小时之后力气用光之时,就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方看着星空入睡,战战兢兢勉qiáng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吃过压缩饼gān便继续赶路,那个时刻终于还是来了,如自己料想的一样,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快。
在接近huáng昏的时刻,我眼前一黑,突然倒下,尖锐的石头刺破身体的痛感又让我快速恢复了意识。
我想翻转身体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就好像身体所有的力量被抽gān扒净,连骨头也碎成了齑粉,同白色的沙子融为了一体。
四周既没有行人,更没有喇嘛,在我昏死过去的瞬间,一个白色的熟悉的身影越行越近,我听到她正焦急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她的泪水掉落在我脸上,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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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睁开眼时,正躺在寻露的怀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纳木错的湖水轻轻激dàng着,四周阒无人声。
我拖着将死未死的身体,努力蠕动着gān裂的嘴唇,“你怎么来了?”
寻露却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像丢了魂一样哭个不停。
地面湿漉漉地,有一些水分正透过裤子传递进来,风轻轻地捻动寻露的衣袖,少顷之后开始剧烈chuī动尼玛堆四周的五色经幡。风声、水波声、寻露呜呜咽咽的哭泣声、还有我不停颤抖的心跳声,隐隐地jiāo汇融合着,最后铺陈成了一片无尽的海洋。
天地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万物都是它手中的念珠,它正催捻着一切或快或慢地运行。
最后寻露大概是哭得累了,她扶我起来,拖着我走到离湖区较远的一处糙地上,拿出水壶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