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森林酒吧_作者:匹马孤征(49)

2017-12-18 匹马孤征

  萧蕾的手和寻露的手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白皙光滑,轻柔优美,只是萧蕾的指甲更短,也许是为了更好的触键经常修剪的缘故。除此之外,她的十指自然分开,关节处微微弯曲着,掌心形成的弧度正好可以容纳一个jī蛋。

  我试着微微弯曲自己的双手,发现在自然的状态下,我的十指基本是并拢的,掌心也完全没有那种曲度。

  “果然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忍不住感叹道。

  只是像我这样粗心的人永远也发现不了罢了。

  几名侍者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钢琴挪到大厅中间一处高出地面的演奏区里。那块区域应该是提前规划过的,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容下钢琴和演奏者。

  那架钢琴一看也不是寻常之物。不仅结构复杂,气势恢宏,而且木头的纹路里透着一股经过岁月洗练之后的沧桑感。

  萧蕾凝视着钢琴上的LOGO,表qíng略显迷茫。

  “AUGUST FOERSTER。”白薇轻柔地说。

  “八月森林……”萧蕾呢喃道,眼角突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白薇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

  萧蕾姿态轻盈地坐到琴凳上,用右手试了几个音,高音激越,中音柔美,低音浑厚,就音色来说确实不是一般廉价钢琴可比的。

  白薇用手指了指服务台上还在播放着钢琴曲的木质音响,一位侍者赶忙跑去关闭,直到空气里再也听不到一丝杂音,萧蕾才深吁了一口气,扭过头望着我:

  “想听贝多芬?”

  “嗯。”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倒觉得谁都可以,想弹什么就弹什么好了,你可不能难为自己的女朋友哦!”白薇突然cha话进来说,“在早些时候的欧洲,是不允许女xing弹奏贝多芬的,因为他的乐曲感qíng过于激烈,力量过于恢弘,女xing一般难以展现出那种疯狂而复杂的气势来。”

  “那就不要弹贝多芬了。”我抚摸着萧蕾的头发说。

  萧蕾回头望了我和白薇一眼,然后执拗地摇了摇头,用手快速翻看着一本厚重的琴谱,在翻到中间一页时突然停下。

  我身体前倾,那页乐谱上面印刷着几行醒目的小字:

  献给朱丽·圭恰迪伯爵夫人

  奏鸣曲

  (月光)

  萧蕾闭紧了双眼,面朝前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她优雅地缓缓扬起手臂,闭着眼睛无规则地用双手依次触键,如流星快速地落在安静的海面上。

  这种对手指的预热我也大概了解一些,其实和运动员在赛前的热身是一个道理。

  预热之后,萧蕾低头沉寂了片刻,仿佛在等待着刚才戛然而止的最后一缕琴声消弭在空气中。突然,在毫无征兆的qíng况下,萧蕾快速地弹奏起那首如狂风bào雨般的《月光》来。

  也许是转换过□□速的缘故,所有人在瞬间都皱了下眉头。不过只有我明白,这才是真实的萧蕾,那种喧哗取宠,惺惺作态的演奏方式,她是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萧蕾竟然避开了难度略低的第一乐章和第二乐章,直接弹奏了第三乐章——激动的急板。

  虽然这部奏鸣曲被冠以《月光》的名字,其实同柔和安静的月光毫无关系。这首曲子其实是身患耳疾的贝多芬写给心爱的qíng人的作品,表现的内容极为复杂,里面充满了内心的不和谐,迷乱的bào怒,人xing的狂喜与狂悲。

  一个潦倒的伟大的音乐家,一个把音乐视为生命却偏偏听不到声音的病人,一段因社会地位和年龄的巨大差异注定无疾而终的爱qíng。在这些音符里潜藏着他的悲伤,他的忧郁,他的沉思,他的无奈,以及他突然而起的愤怒和反抗。

  萧蕾的手指以一种我几乎难以辨认的速度敲打着琴键,她黑色的长发随着手臂的动作不停地飞舞着,我似能看到她正驾着一叶扁舟划行在汹涌的海面上,四周黑dòngdòng的空无一物,月亮正挂在深不可测的高空里,冰冷的海làng翻滚着白色的泡沫一波又一波击打着小船,溅湿了萧蕾所有的衣服,但是萧蕾却不为所动,仍在拼命滑动着双桨,去往黑暗的更深处。我忽然迷茫起来——萧蕾为什么要向深海划行呢,她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我定定地望着萧蕾的背影不停地想着,直到一曲终了,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我只看清了她的背影孱弱而孤独,听清了她的琴声执着而坚qiáng。这也许是萧蕾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通过身体以外的语言向我展示了自己的内心。和寻露截然不同的,不甚柔软,不甚光明,复杂迷乱而又炽热单纯的内心,而当时的我只顾听音,却难以识人。